我爸这个人

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我对我爸，我亲爸的了解，估计还只是冰山一角。我们有交流，从小到大，我都有跟他交流过。上学时候关于学习、毕业后关于工作，但是交流也仅仅限于说明下，实际上的决策权还在自己手上，老爸他所了解到的学习、工作问题，也只是从村里其他大人口中得知零星半点，所以他也给不了太多建议。于是乎，很多事情都只能我自己去解决，包括中考后的报考，高考后的填志愿折校等。

话说我爸今年多大了，我一直记不住，前两天看了下户口本才又再次记得是1962年出生的，个子多高？目测应该168-170。体重嘛，偏瘦型，跟标准体重相比还差一层肥肉的距离。但是，他“力大无穷”，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在他肩上挑着。膝盖上动完手动后，医生说至少要休息三个月，结果不到一个多月就下地干活了；眼睛被农药水喷到后，刚看完医生，下午又接着上山喷洒农药。一刻都歇息不了，邻居们都说他是劳碌命。

我这辈子对于我爸，我最好奇的莫过于他的婚姻，跟我妈，我亲妈的婚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采访下他，或者是变成一只虫子钻进他的脑袋瓜里，了解他对于这块婚姻对于我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对于我而言，最可怕的一件事情，莫过于他们俩在我跟我弟小的时候，在饭桌上的吵架直至打架，至今记忆犹新。我小时候，他们吵架和打架的频率极高。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吃完饭，不记得因为什么原因，吃着吃着就打起来，我爸拽着我妈的头发，我妈一只手拉着桌子的一角，最后还是被我爸拽到厨房外，后来他甚至拿起来了一把刀，好在此前因为我妈的叫声和我、我弟的哭喊声，把邻居们都引来，才避开了这场不幸的大声。最后我大舅二舅都从邻村赶来了。假使当晚他真的极度失去理智了，后果会怎样？我不敢想象！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还是有大吵小吵，吵的那个人主要是我妈，动手的那个主要是我爸。很多次，两人吵完，我妈回娘家(邻村)几天，我爸会过去把她找回来。如果是晚上，我爸会去其他朋友家里，我妈会在睡觉前，把房间门反锁，但是我会在老爸回来敲门的时候偷偷起来帮忙开门。那会儿一家四口挤在一间房间里，挤在一张床上。我若是不开门，我爸就没处睡了。

我跟弟弟长大后，不知道是乏了，还是两人都理智一些，他们俩吵架打架的次数渐渐少了，只是还是会偶尔偶尔的看对方不顺眼。

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男朋友买了件衣服给老爸，结果衣服没有口袋，对于一个会抽烟的男人而言，衣服没有口袋是件极其不方便的。于是乎老爸便去修补店里补个口袋。结果到家才发现，店里只补了一侧的口袋。这时我妈过来看下怎么回事，伸手拉了下衣服，手背却被我爸狠狠的打了一下。我妈叫了声:“都打疼了”。我妈没哭，我却偷偷哭了。我妈说出于好心，反倒被这么对待，虽然是亲爸，我也没说他什么，也没敢过去安慰老妈，怕自己忍不住在她面前哭出来。最后还是眼里鼻涕一把的。老妈看到我一直擤鼻涕，问我是不是感冒了。

在我长成这么大的28年里，在我留有的记忆里，我没没见到过他夸过我妈，也没见到我因为我妈做对过一件事而对她笑。我好奇，对于我妈，在他那儿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我想问他，为什么仅仅对我妈一个人这样，而对其他人却可以笑脸相迎？我想问他，当初如果不喜欢，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我想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我妈说何种评价？

老爸在家一年365天，至少有360个晚上，吃完饭就出门，去别人家串门，至于谁家，我没跟过，也不清楚。当然，这也是农村的一种风俗，其他大人也会经常来我们家串门一样。只是我不解的事，如果他出去串门，在他跟老妈吵完架后，他都跟别人聊什么呢？难道其他人不会好言相劝，不会替我妈说好话，还是添油加醋？

我爸对于我跟我弟两人，是极好的，对我比对我弟好。这也许是因为爸爸对女儿特有的感情吧。记得有一次，他给我5毛钱，是偷偷给我的，还让我不要告诉弟弟，我还记得他塞给我钱的表情，眨了下眼睛，很有意思。我成绩比弟弟好，凡事也比弟弟懂事，脾气也比弟弟好，所以我爸疼我会多些。长大后，就还好了。长大后的我们，更多的是替他着想，而非让他替我们操心了。

我们的家境在村里，算是中下下下水平了，小时候别人家有钱买新本子买牛奶喝，我却没有。高中后别人家都有买新衣服住外面，我却没有。上了大学，别人都人手一台电脑，我也没有。可是，我知道自己能上大学已经实属不易，这笔学费是我爸四处筹来的。

我上小学初中高中的三个阶段，我爸都在外面，也就是城里打工。主要是工地上搬水泥搬砖类的，做的是苦力活，赚的是辛苦钱。小时候不懂赚钱的辛苦，只知道老爸每年节点回家，总会买肉买好吃的，会很开心，关于“赚钱”没有任何想法。9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爸爸去城里，还跟着去爸爸干活的工地上，看他搬砖，我自己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到处瞎转悠。时隔多年，对于那几天的场景，却历历在目。难忘，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去城里，也是第一次了解爸爸在做什么，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次自己牵着爸爸的手。

上了高中，我也到城里了，老爸还是在那个片区，换了个工地干活，只是我再也没有去过他干活的工地了。只是有空的时候，周末会过去找他，一是为了要钱，二是为了看看他一起吃个饭。有一次，我应该是上高三了，还没有用手机，用的是电信插卡，周末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去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要过去，结果电话没接。到了他那边，没见着人，等了好一会儿，同村的一个大人说他还在工地上，估计手机没听到，让我再等等。我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想我爸第一次不接电话，还过了这么久，同村的那个大人是不是骗我，我爸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会儿在医院躺着了？越想越慌！最后五点多好像，还是没等着，我便先走了，哭着走的，同村的大人看到了，问我为什么哭，我头也没回的走了。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一家书店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到学校了就看到老爸了，他怕我有事，便赶了过去，见我没事，便安心了。但是，这事儿后来我们村里都知道了。估计他们觉得我没长大吧。

这也是我第一次“长大后”，在老爸跟前哭。第二次，是去年小舅头部受伤住院，晚上我过去看他，当晚同一个病房里的另一个床位的病人突然手脚飞舞，很痛苦的大叫，我愣了下后马上跑出病房，没一会儿我就哭了，我想着是不是小舅也会这般，死亡离我这么近。过了几天，小舅出院回老家，我爸就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吓着了，有空的话就回家一趟，他买点猪心炖下给我压压惊。这次哭，是老爸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还有一次是最近的，上周五，我正趴在办公桌午睡时，伯母来了电话说我爸眼睛被农药水喷到了，这会儿正赶到医院，你跟你弟都不在本市，家里出了事都没办法照顾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过了我马上联系弟弟赶紧回家一趟，我下午是有一场考试(帮考)走不开，随后打电话问老爸什么情况。那时他正在赶往市区医院车上，眼睛有点睁不开，有刺痛的感觉。我心想，不会以后就失明了吧，老爸腿脚不好，前几年膝盖骨动了手术留下后遗症，几个月前还查出腰间盘突出，现在要是眼睛出了什么事问题就大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了，电话那头，老爸一直安慰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随后我也快泣不成声便挂掉电话了。

在老爸心里，我应该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吧。前几天回家，我正好背了包，有个大人问我:“今天还有上课啊？”早知道，我都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另外一个大人问我有没有被人定走啦，旁人就说，“不至于吧，看起来不到20岁”。实际上我都28了。当时老爸也在现场。过了几天，给老爸打电话询问眼睛的情况时，老爸突然说了句:“自己去超市买箱高钙奶，早餐的时候喝”。我在想，他是不是觉得我还有望长高？

我爸这个人，属于非典型的不爱讲话不爱凑热闹型。为什么用“非典型”呢？因为他确实不爱讲话不爱凑热闹。逢年过节的，要是我舅我姨有活动，请我爸过去吃饭喝酒聊天，他始终推脱不爱去，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跟我舅我姨的圈子不融的缘故。家里来了客户，他会打招呼，但是不大聊天。那次男朋友带着婆婆过来谈礼金，我爸也不大说话，全程都是舅妈在帮忙沟通讨价。说他不爱讲话不爱凑热闹也不全然，因为他每晚吃完饭后都会去别人家聊天，跟自己的朋友也能聊。总之，就是属于“看人聊天型”。这一点，我多多少少也受他的影响，不过没他那么严重罢了。

我爸这个人，思想还算开放。当年我考上大学，奶奶一直念叨着“女孩子应该早点出去工作，帮忙分担压力”。但是我爸不会这么做，自己凑钱也要凑够给我上学的学费，所以我大学四年，没有贷款，都是老爸四处借来的。我谈恋爱，老爸不会说这个不合适那个不合适，不会跟我说应该找什么样的，全然由我自己做主，只要我喜欢，他就满意。我工作后，不想待本市，想去省会城市，老爸没有说反对，让我自己做主。

我爸这个人，还是有点意思的。他不会当我我的面夸我好，但是会当着我的面夸我弟做的菜比我做的好吃，也会当着我弟的面夸我比我弟懂事。有时候，我妈做了点好吃的菜，他会偷偷的笑，但是他不明了的说出来。

我爸这个人，心肠是好的。我舅公，也就是我妈的叔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人烟稀少的村庄里生活，几只狗几只鸡陪伴。七八十岁了，还是自给自足，自力更生。逢年过节，我们家要是有杀鸡杀鸭，我爸就会安排点鸡肉鸭肉给送过去。我小舅头部受伤那次，也是老爸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看舅舅，包点钱。几年前，大姨中风在医院，老爸也会安排老妈去医院帮忙照顾着。虽然都是妈妈那边的人，但是老爸对他们还是能照顾尽量照顾，花钱上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出力还是可以的。虽然他待老妈不是很好，但是老妈那边的亲戚对于他，也多会说好话，都会觉得老爸一个人支撑起一个家，不容易。

我爸这个人，爱抽烟爱喝酒爱赌博。这也是村里大多数男人的通用毛病。烟是不好戒掉了，酒嘛，近几年倒是收敛了很多，因为腿脚不好，医生也千叮万嘱酒水少碰。赌博呢，农村晚上的娱乐活动少，赌博（以打牌为主）是一项聚众活动。

如果说要给我爸打分，我会打90分，被扣掉的那10分说替我妈扣的，这辈子这10分能补回来么？我想很难！

这个人，终究是我最爱的男人，身体已经不好了，我只愿他能长命点，我能多陪他点。

这么多年了，即使买了手机也没能给他多拍几张还处于一件帅气、看起来还有活力的照片。以前的补不回来了，以后的多拍几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