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们儿从小就没了娘。从我记事开始他家就五个男的,兄弟三人,加上他爸他爷爷。家里没有女人,最明显的就是没人做衣服,偶尔他的婶子大娘帮忙做做棉衣,但平时的缝缝补补是不全的。别人家是“四季穿衣”,他家是“衣穿四季”。我奶奶曾经把不穿的鞋,补了补,给他爷爷。记得她嘴里念叨,“这么大年纪,没有鞋”。
那时候生产队靠挣工分,就他爸一个劳力,还要照顾老人和小孩。一人养活一家五口,日子过得是非常紧巴的。他家是土坯墙的草屋,门是破的,用绳子系着。有一个东屋,是厨房,屋顶有一个洞,里面是一个土灶,旁边堆着柴火。门口的石头台子上放着一个水缸。平时就喝里面的凉水。每次我吃过饭去他家玩,会看到他大哥或二哥在那里做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弟兄三人一早就会做饭了。我上大学之前都没做过饭,那时候他已经是大厨了。他炒的辣子鸡,大大的花椒,黄酱,青辣椒配红辣椒,无论味道和颜色都不输饭店的水平。
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人穷志不穷。我没有见他们拿过别人家的东西,没贪过小便宜。他大哥二哥没有上完小学,就早早务农了。都是很渴望上学的,尤其是他二哥,对书本有强烈的欲望,有书就借着看,比我看的书多多了,他对书的那份热情曾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三娘们儿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非常英俊。我认为我们几个人他的五官是最标准的。他成绩中等可是脑子好使,可以说是非常聪明,嘴皮子很溜,尤其在女同学面前更溜。用她们女生的话说就是 “他的嘴这么会说也” “娘哎,他像个说书的嘴”。
我们两家住得近,拐个弯就到他家了,所以在一起玩得最久,一起做的事情也多。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俩趴在一个女同学家旁边的芋头沟里,偷听那个女同学家里的动静。我以为他是陪着我,后来知道他也喜欢那个女同学。
有一天三娘们儿弄来一副象棋,我们俩同时启蒙的,念了口诀就下上了。炮打马之后,不知道用车吃炮,两三步就可以将军了。后来他的象棋水平长进很快,在周围的朋友中间是高手了,我还是以前的水平。这是他比我聪明的地方。三娘们的聪明都不用在学习上,还经常逃课,有“三不上”,不上英语,不上生物,不上政治。他初中毕业后就到处跑着去做小生意了,卖小鸡,卖茶叶,卖雷管等等。
三娘们儿会算计,不是算计别人,是算计怎样对他有利。他善于利用条件,达到趋利避害的目的。去外面做生意他喜欢和四娘们儿的二哥搭伴,后来他给我透露:因为四娘们儿的二哥练过武术,万一路上遇到危险,可以给自己壮胆,也有人帮着打架。他的考虑是对的,他个头小,体格瘦,别人一把就可以把他拎起来,他太太一巴掌也能把他呼晕。不过他是靠脑子吃饭,不靠拳头。
我们过年习惯炸鱼作为年菜。他二哥找的媳妇,靠近湖边,家里会逮鱼。有一次我听他们讨论去看亲戚,他说先去他二嫂的娘家。他给我解释说:因为她二嫂的娘家会用鱼作为回礼,这样过年就不用买鱼,如果太晚去就来不及准备年菜了。他说着话,我们俩相视而笑。
三娘们儿虽然是个穷小子,但是他不愁娶不到媳妇,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他在选对象的时候也盘算了一番。他当时有两个选择,他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已经订婚了,如果那个女孩要退婚嫁给他,他就要赔那个男方的彩礼,对他来说是笔大钱。还有一个女孩子,个头壮,干活像男人。这一个成了他老婆。他的算盘是:这个媳妇实惠,能过日子,可以帮着干活。他没算计到的是:他老婆干活强,打人也强,只要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他老婆一瞪眼,他就不敢大声喘气。他俩在一起就是“小鸟伊人”,不过他是“伊人”旁边的“小鸟”。
三娘们儿后来在城里开了一个店,他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操纵两个手机,同时和两个红颜知己聊QQ。看到他老婆赶紧把手机藏起来。有时候太专心了,来不及藏,他老婆直接揪他耳朵,像提小老鼠一样。他给我演示的时候,我就笑他。不过他也只限于聊聊天。我惊异于他上学时不怎么用心,现在这些新玩意儿倒是挺溜的。
我每次回老家,都去他家里玩,他的秘密都告诉我。他也给我讲一些见闻,记得有几个骗人的故事:
怎样把孬茶叶当好茶叶卖呢?遛乡卖茶叶的时候,买的人要先试喝,好喝才买。卖茶叶的人口袋里放着好茶叶,抓茶叶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一些好茶叶了,好的孬的掺在一起,放到壶里。泡出来味道不错,买回去就不一样了。有聪明的买家,自己动手放茶叶。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作弊了,怎么办?卖茶叶的也能应付。相同的办法抓一些茶叶,快速地拿下壶盖,嘴里补充说:“你放的太少,不下颜色,多加一点儿。” 说着就把茶叶放进去了。喝起来味道也不错,买回去还是上当。一般是宾馆和饭店,容易上这种当。
卖假油的怎么骗人呢? 油桶里面先加上水,上面倒一点儿真油。卖油的提着油桶直接上门推销,敲开门一般都这样自我介绍:“我在前面的XX饭店当厨师,老板欠工资不给,我不打算在那里干了,要回家,临走偷了饭店一桶油,换点儿路费。这桶油在外面卖二十,你给我十五块钱就行”。倒出来一点儿看看,真的是油。讨价还价之后,十块钱成交。当把上面的油用完的时候就知道上当了。这利用了人的同情心和贪心。
卖小鸡的骗人是把公鸡当母鸡卖。买鸡的人都喜欢母鸡可以下蛋。炕房孵出来的公鸡会便宜处理,公鸡当母鸡卖就有暴利。一般买卖小鸡都是秋后给钱。怎样把公鸡当母鸡卖掉,而秋后又不被发现把钱收回来呢?卖小鸡的人一般是这样做:把小公鸡的机机挤掉,这样就看不出来是公鸡了。然后又不能让公鸡活到秋后。就往小鸡的屁眼里塞东西,这样小公鸡长到一个多月就一命呜呼了。小鸡养死不是卖鸡人的错,秋后拿着账本来清帐是不能耍赖的。感觉有点儿残忍,不过相比现在人的做法还是小鸡见大巫了。
三娘们儿走街串巷,增加了见闻。加上他的机灵,一般人都说不过他,尤其是在酒桌上劝酒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别人喝而自己不喝。四娘们儿就经常被多喝。久而久之三娘们儿也成了酒场上的众矢之的。尤其是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他逃不掉,四娘们儿和大娘们儿哪怕捏着他的鼻子,也会让他把酒灌下去。好朋友在一起就是这样热闹,这几个人少了哪一个都会觉得不过瘾。
三娘们儿现在帮人施工,跑业务正好发挥他的特长。我相信他会越来越好的。
其实他相对于我们几个是吃苦最多的,他从出生就不容易,经过的那些心酸也只能笑着哭。只有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彻底的笑容。每次我们见面,他都能把脸笑到变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