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位三十三岁的中年男子,开始决定专职写作。
四十多岁时,他还在借来的房间里,努力写着,努力而焦虑。那会儿,他还想不到这本东西将成为他将来的代表作,人生中第一部出版作品。
这个年纪,别人已经功成名就,或家庭美满,他在借来的屋子里,担心随时可能停笔,因为他坐的椅子,随时有可能被人从屁股底下抽走。
生活是一种,你一直往前冲,但也随时可以崩溃的局面。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20世界60年代的某个周六下午,他带着他和妻子、两个孩子的脏衣服,在市中心一家繁忙的自助洗衣店里排队。
在那个绝望的下午,他已经等了半个钟头,和抢洗衣机的老太太吵架,和主妇们比谁反应更快抢到下一台洗衣机。
他的妻子在俱乐部当服务员,他的两个小孩在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
脏衣服和吵闹声中,他已经错过了好几台干衣机。并且意识到,这一生他也一并错过了写长篇小说的永久资格。
后来他在《火》中写道,当亨利·米勒在借来的房间里担心写作的椅子随时被人抽走时,这也是他,生活的常态。
美国短篇小说大师-雷蒙德·卡佛
这是所有人生活的常态。
二
拿破仑害怕猫,希区柯克害怕鸡蛋,写作者害怕凳子被抽走。
这跟我们害怕努力工作不能升职加薪,害怕健身跳舞并不能让你找到好的对象,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才华的人同样挣扎在生活泥沼中。更接近生活真相的是,生活泥沼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才华啊。这是焦虑的起因。
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是合理的。愤怒的人抱怨的是名利市场、资源分配。但在生存的基本处境里,每个人所面临的恐惧和焦虑是公平的。
你知道自己身怀宝藏,并且渴望将它呈现,这是无论身份贵贱、颜值高低、才华深浅,每个人都在焦虑的根源。
那个在洗衣店里绝望的中年男子,后来成了美国短篇小说大师—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 。村上春树的精神偶像。
时下那句“当我们在谈论XX,我们在谈论什么”的段子手句式,就是从他的小说集名《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而来的。
卡佛一辈子都没克服过焦虑。酗酒、抽烟,得肺癌而死。
在他接受了悲苦的现实生活无法满足他写长篇小说后,他只能在短篇小说里,一个人艰苦奋战,开创一种新的语言形式,实现些许抱负。
直至后来稍有成就,他依然焦虑不安:“我觉得在心怀渴望的那几年,我在因为受挫而慢慢疯掉”。
英国传奇歌手-艾米·怀恩豪斯艾米·怀恩豪斯(Amy Winehouse),在她的《help yourself》里唱道:
And I know you you're so frustrated
我是懂你的 知道你很受挫
Above we all become what we once hated
毕竟我们都变成了我们曾经讨厌的样子
世人疯了似的追逐、模仿她,她吸毒、酗酒,在演唱会上发神经,让自己喝酒喝死。
优秀,好像从来不是治愈焦虑的解药。
生活的每时每刻,还有多少人因为某些渴望,正在慢慢疯掉呢?
三
也许功利社会,会让一部分获得满足,从此不再焦虑。
但真的可能这样吗?还是他们只是允许生活把自己灌醉,灌成一具行尸走肉?
成长,是自我较劲的过程。
渴望创业成功,得先克服那个习惯每天朝九晚五安逸的自己。
渴望变漂亮,得先克服不修边幅随心所欲的自己。
渴望早起吃一份健康的早餐,得先克服爱偷懒的自己。
但真的更漂亮、更健康、更富有后,和自己的较劲就能结束吗?
人们欣赏的,是永远无法实现的自己。
优秀是一个变量。是一个努力揪扯自己头发不断从生活现状里向上攀爬的过程。没有终点。
让自己对自己满意是没有终点的。
一个人的焦虑,只能被他自身的死亡枪杀。
而生活里,最公平的是,没有人成为真正的君王。
乔布斯永远都在为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好好被执行焦虑不安。卡佛一生都在为照顾两个孩子在最底层的工种间为生活发愁。
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如果让自己不断更好,是一种自下而上的驱动力。面对生活现实里一个个具体而结实的困境,则是一种横向的围追堵截。
我们一度以为只要脚踏实地,努力实现,就能获得应有的奖赏。
但奖赏是有相对论的,你获得一点,就希望更大。很多时候,你渴望自己进步的程度,永远超过生活能够给予的。
可一代一代的人,永远都在为西西弗斯的神话感动。明知道无法改变命运,依然日复一日选择被鹰啄伤。
而焦虑,是停在每个人心上的鹰。
每一次被它啄伤,被它撕扯,恰恰说明你还在真实地面对自己,并且想要把TA引向更好的路。
这世界纵然有千百种梦想,人们最大的梦想,永远是实现自己。
而焦虑,恰恰是你努力突破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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