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下东院后,家里带编号的家具就剩一张床了,当时鉴别贫富的标准是“三十六条腿”:大衣柜四条腿、高低柜四条腿、平柜四条腿、写字台四条腿、沙发四条腿,逐次累加,达至三十六条即是“小康之家”了。
“数腿”是我爱玩的游戏之一,小板凳、小桌子都要计在内,加减乘除,俨然是个大富翁。
新家有两面镜子供我照,一面是嵌入三门大衣柜中间的穿衣镜,镜身高约1.6米,镶着三道木边,光净明亮,可以由远及近、瞻前顾后地欣赏自己,有时得意忘形,有时顾影自怜,每每不过两三分钟就匆匆转了眼光跑了去,喜欢照镜子是我的小秘密。
还有一面长镜钉在洗漱架的墙壁上,宽不过50公分,长足80公分,镜的顶端绘着向日葵,绿的叶黄的花,一朵朵呆头呆脑地仰着脸,毫无生机,旁书两行大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新家分左、中、右三间,进门是父母的卧房,兼做餐厅,带围栏的木床还摆在西北墙角,床的右手是一组高低柜,之后是餐桌椅子,冬天,床首会点一个炉子,烟囱沿壁上爬,穿墙而入西边的一间,绕顶一周后破窗而出,这是我与姐姐的房间。
闺房门边摆着一台缝纫机,其旁是张带编号的双人床,南窗下是涂着米黄色油漆的写字台,三门大衣柜守在它的旁边。
东边的屋子我很少进去,哥哥们回来住在那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平柜和两个红漆扣箱。
这个家我住了九年。
住南大院时,水站设在家门口,随用随取,而下东院的水站远在石坡的尽头,离家好长一段路,挑水的任务落在姐姐身上。
姐姐秀肩放一条扁担,玉腰轻弯,用扁担头上的铁钩子,勾前揽后,挑起水桶的桶把,一摇一摆出院挑水,只要我没事儿,必跟着她。
空桶出院,姐姐会有一句没一句地搭我的话茬儿,有时还让我试着担担,桶拖着地,叮当乱响,想抓桶钩缩短距离,够得着前面,甩掉了后面,心里真羡慕姐姐,盼着自己什么时候也长姐姐那样高,但这个理想终是没有实现。
装满水后,姐姐即严肃起来,还是秀肩横担,玉腰轻弯,铁钩吊桶,这一起,便见担子弯了,姐姐总在迈第一步时坚定一下心志,随着扁担的颤动,水桶上下欢跃,不时跳起几朵水花,我即高呼:水出来了!忽左忽右地围着乱跑。
现在想来,自己是讨姐姐厌的,待水入缸,姐姐会狠狠地瞪我一眼,没好气地不许我跟着,可怎么能够呢?姐姐是那样美的。
不久,二哥发明了一辆水车,形似抽屉的车身里恰好放得下一只水桶,抽屉下面装有四个铁轮,抽屉把手部分是一个铁环,用绳子系了,可以牵着走,“车水”的活儿是我的了。
水车开起来很气派,“轰轰隆隆”如长龙过街,附近几排人家都能听到,空车出去,响动尤大,这是招呼小朋友的号令,哪个表现好,哪个可以“开车”,水桶装满水后,变得很沉,小伙伴们一起将它拎至车厢,满载而归就更有趣了,水花轻荡,飞溅而出,淅沥洒落,一路欢歌!
(晓今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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