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说我爱美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美丽的饭盒总是我拿,美丽的背包也是我背,美丽坐在我自行车的后座上,长发飞扬,她总是挽着我的腰,那手指的温热直接传送到我的阑尾。
杨树林是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在那里美丽喜欢为我读诗——
“倘若人不也是诗人、猜谜者、偶然的拯救者,我如何能忍受做人!
一切诗人都相信:谁静卧草地或幽谷,侧耳倾听,必能领悟天地间万物的奥秘。”
“当钟声悠悠回响,
我不禁悄悄思忖:
我们全体都滚滚
奔向永恒的家乡。”
在那里我们徜徉,沐浴爱的恩泽,但过了杨树林北边那条河,当我的自行车轮从小船上落下,轧在黄土地上,美丽和我,我和美丽,便走向截然相反的地方。
我向东,美丽向西,我们分道扬镳,仿佛谁也没有在谁的生命里出现过。美丽回到她的家,挽起长发,丢掉诗集,从猪圈的打扫开始,我不止一次想象,想象那个顶替她做完一切杂务的我是多么高大,威武,不使美丽沾一丝的尘世凡俗,不使她佝偻的背更加蜷缩。
但是这永远不会实现,蜷缩在一起的右手指,嘲笑我的无能。就像美丽的爹娘将我赶出那道篱笆墙一样,手不能提的外乡人吆请走远走远离开我们的家。美丽的主意不是你能打的。
我不怪美丽一起将我赶出她的家,那道篱笆墙后的美丽从来也不是她的真面貌。我们尽量不提起篱笆墙后的故事,我们只管在杨树林之前的时光,秋天的时候,杨树林一片金黄色,那个时候,没有美丽,也没有我,我们和杨树林是一个整体,天地间飘落的两片叶子,偶然的相遇,将我们的命运捆绑。尽管美丽的爹娘已经收下二狗家的聘礼,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我和美丽同在。
学堂的时光不多了,人人都在议论,从此后我们也许再也不能跨过那条河,美丽将锁到另一道篱笆墙后,而我呢,我将何去何从?美丽说我早晚要回去的,回到自己的城市去,大好的前程等着我。也许吧。
可为什么不能提早回去呢?美丽琉璃般的眼睛含着泪花,如果,如果不能长相厮守,那么请把我埋在这片杨树林。
“是的!我知道我的渊源!
饥饿如同火焰
炽燃而耗尽了我自己。
我抓住的一切都化作光辉,
我放弃的一切都变成煤:
我必是火焰无疑!”
但我好像不是,我不想埋葬,埋葬我们的青春,我们的记忆,我们所拥有的这片杨树林。
我对美丽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那么我们能去到哪里?是的美丽她不能走进我的家门,可是为什么要回我的家呢?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回家呢?我们自己不能拥有一个家吗?
二狗家的聘礼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翻过那道山,清泉石上第三座山那里有一个荒废的道观,在那里我们靠自己生活。美丽佝偻的背并不能支撑她爬完那三座山,但是有我呀,身高不足一米六,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的双腿坚实又粗壮,上帝创造男人和女人,不正是互为补衬么,我和美丽,不正是造物主最好的创造么。
在那里,我会建造一个机械臂,在那里我不再是学堂的代课老师,美丽,从此后在我的左右,我们不用跨过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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