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已经跃到了到了竹林之内,已不是十几岁时的少女,在比武时任人观看评说,多年的恩怨情感纠缠,今时今日必须有个分明!
甚至此时此刻,已不是为了展昭。
月华的执念,是在于求而不得。求而不得本是人间常事,可是人便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若是持续的越付出越多,便越不舍放手!携今日丁家之势,就是今日杀了她又何妨!
而小蝶的执念,是在于心中的戾气!今晚月华仿佛唤起了她心中封存已久的东西,是她性格中的另一面,是冷酷、是利用、是欺骗、是无情、是魅惑,是庞家血脉中传承的另一部分东西。
小蝶的手在仍流血不止,血顺着剑锋缓缓而下,紫霞剑散发着微微的紫光,仿佛在认主一般。
转眼一剑已向月华刺出,剑上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宛如满天乌云密布,这一剑刺出,便能拨云见日一般。
紫青双剑的特点本在轻、灵、玄、妙,更是在于流动莫测,其实她的杀气,反而减少了紫霞剑本来的威力。
果然月华也不是泛泛之辈,她从小跟着丁将军习武,把挑、削、刺三字决用的炉火纯青,逼得小蝶亦透不过气来。
两人剑光纷飞如雪,从地上打斗到竹林之巅,月华的剑正对着小蝶的心脏,这一剑绝对是致命的一剑,准确、狠毒,迅速,无情。
若是闪躲,少不了其他重要脏器被刺穿,若不躲,离死亡只有一瞬的时间,她赌!
"啪"的一声,使出暗藏在袖中的银针!
果然月华为躲避银针从高处跌落,肩膀又在坠落中被一棵树重重地撞了一下,大势已去。小蝶借力一跃而起,已不容她喘息逼至眼前。
月华别无办法,只好再次强提一口气,勉强躲避,她只觉胸腹间一阵剧痛,五脏六腑被拉扯地撕心裂肺。
小蝶的剑已经抵上月华的喉咙,突然持剑的手一阵尖锐的疼痛,一颗石子击向她的麻穴,是展昭!
“龙姑娘!”是沈柔的声音,应该是她寻了展昭来。若是展昭不来,她会了结月华的性命么?她不知道。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无情。
展昭见受伤的月华靠在树旁,刚才小蝶对月华的杀招亦看在眼里,他冷冷的说:“习武一场,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蝶的手痛,心更痛。
果然人只愿意看见自己看见的那部分事实,她冷笑。
展昭已经抱起了重伤的月华,“月华!你支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月华在展昭的怀中,这是第一次展昭这样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关心的话,她眼中有泪从眼角划过,难道只有每次受伤才能换来他一点点关心?
看见小蝶呆站在那,展昭停顿了一下,仍一言不发,带着月华匆匆而去。
“龙姑娘?”沈柔的话把她带回了现实,不知所措的现实。
刚才狠辣的人确实是她,她又是谁?是庞凤!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的。
改不了就不改了罢!紫霞剑回鞘,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沈姐姐,我们走。”
“展大人他?…”沈柔刚见两人要以命相搏,终究还是担心庞凤的安危前去寻人,好在她运气不错,在茶室门口碰到了发现小蝶失踪急急寻找的展昭。
一身红色官服很好认,当日他杀人时也是这身衣服么?
第一次离仇人如此之近,沈柔只恨自己没有武功,不能手刃仇人,让他亦尝尝穿心之痛!
然而她只能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掌心之中隐隐之中传来指甲尖锐的疼痛。
…
“龙姑娘,你的手?”
小蝶摇摇头,“随他去吧!”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手还是展昭。
折腾了大半夜,两人都累了,小蝶歇在了沈柔那里,换上了沈柔的衣服。
手上的伤暂时是不流血了,改为突突的疼痛,她亦无心处理,去寻他们吗?原来用“他们”这个词的时候,心也是会痛的。
开封府走一遭吧,王朝见小蝶来寻展昭,面露难色,小蝶心知有异。
“月华姑娘伤得怎么样了?”
“伤得比较重,大夫说高处坠落,肺腑受损,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子才行了。”
小蝶沉默了一瞬,“展昭呢?”
王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在厢房照顾丁姑娘呢,就…就是过年你住的那一间。”
小蝶提步便向后院走去,门虚掩着。展昭正在喂月华一勺一勺吃粥,月华面色苍白,然而容色温柔。
她果然不该来的。
“龙姑娘,既然丁姑娘已经伤成这样了,我看你…。”听到月华是被龙姑娘所伤时,众人都吃了一惊。
不知谁带头说了一句,她可是庞凤!一时间众人都多了一点戚戚之感,一年之前庞太师还权势滔天,庞贵妃还高高在上。后来因她失忆,也是因着是展昭师妹的关系,大家才把她当成普通人看待,不过今日大家大概又想起她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所以你以为我今日是来杀她的么?”小蝶眉目冷峻,全无往日的温顺。
“没有、没有。只是眼看丁将军就要上任的紧要关头,如今伤了他妹妹,开封府不好交代啊!”
“那又如何?”小蝶反问道。
果然是女人难惹,不仅看上去难惹的难惹,看上去温柔的更加难惹!惹不起、惹不起,这头疼的事还是留给展昭吧!王朝心中如此是想。
展昭走了出来,王朝赶紧逃也似的离开。
小蝶笔直的站在那里,紫霞剑柄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仿佛昨夜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只是口舌之争,你就要取了月华性命?你可知道自己错了?”展昭一开口便是责备。
昨天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可不堪设想,她用剑抵住月华咽喉的凌厉杀气亦让他心头一震!他一直以为小蝶失忆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因为他相信她的本质就是云雾山中的纯良,他只需要守护好今日的她,过去迟早会烟消云散。
而昨晚她的神情,亦在告诉着他,她不仅仅是龙小蝶。
“口舌之争?”小蝶又冷笑了一下。“我就是要杀了她,又如何?”
“月华受了很重的内伤,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照顾她。”展昭的态度很明确,他要留在这里保护她。
“你留在这里,我走。”小蝶面色毫无变化,是走是留,总要有个说法,既然他选择留下,便是她走。
“你非要如此么?”
“展大人,即使是一杯要被倒掉的酒,也至少可以选择被倒在哪里。”
自从小蝶从开封府回来后便闷闷不乐,原本清理好伤口,用些去瘀生肌的药物便能好的事,偏偏她当晚气急交加下连用清水冲洗都没处理,如今右手已经无法正常取物,俨然伤势变得不容乐观。
然而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上的伤是看的见的,而心头的呢?
三天了,展昭果然在开封府寸步不离。
他是因为月华的伤情要照顾她无法脱身?还是因为防着她去寻仇所以不敢远离?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心如刀割。
既然无情,又为何招惹她?既然招惹了,为何又不招惹到底?
不想理会手上的伤,仿佛手上的疼痛,能够抵消一部分心中的烦闷。
到底还是沈柔看不下去了,带她去了烟雨巷去寻大夫。
一个破破落落的地方,很难想象住着什么高明的大夫。
但沈柔知道他不普通,这世道有黑有白,官场与江湖交错纵横。所以既有宫廷御医能够名利双收、扬名天下,亦有胡大夫这种不问世事,偶一出手只看交情的江湖儿女。
而何鬼手从来不属于这两道,甚至也没人能够知道他的行踪,他仿佛是一阵风,自来自去。
但沈柔知道他与庞家关系匪浅,庞虎曾经和她提到过烟雨巷中有此奇人,湘西好蛊,此人便是个中高手。
也许是养蛊的关系,只是此人身上充满了邪气,世人所求的安稳,他避之不及。
庞虎带她来过一次,一样的破落,一样的逼仄,也不知道是人喜欢这种环境还是蛊虫喜欢。
何鬼手瞟了小蝶一眼,“又来了?”
小蝶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邋里邋遢,满脸都是不羁。只是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丝熟悉。
“每次见我都要脱层皮,倒像是我不怜香惜玉了。”何鬼手看着她的手说。
当年见到她时,还是庞家矜贵的大小姐,为去除常年习武的痕迹,庞雄不惜让她来寻他,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换得了嫩如细葱的每一寸肌肤。
他还记得她当年的样子,眉宇之间尽是温柔,眼中的那丝忧郁,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即便是在受苦之时,她也咬牙隐忍。
和如今一般。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手,摇摇头,“既然你不想要命了,还来寻我作甚?”
“这手,伤得很重?”沈柔问。
“啧啧,用那么大的内力刺伤自己,庞家上下杀人的我是见的多了,这样伤自己的你是独一份!你原本只是手疼,后来发展到拿不起东西,如今连头也是昏昏沉沉的,我说的可对?”
此人虽看上去不着调,诊病倒是在行。
何鬼手又道:“我这里只有蛊,把你手上受伤的部分啃噬干净,再上点药,便没事了。”
“这么简单?”沈柔心中惊异。
“简单?”何鬼手用夸张的语气说,“是挺简单的,要是我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她这只手便被啃噬的只剩白骨了。”
“那就开始吧。”小蝶说,她既不在乎痛不痛,也不在乎能不能治好,算不算医生最喜欢的病人?
何鬼手抱来一个古朴的陶器,让她把右手伸进去,里面全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上上下下在她手上爬动。
每啃噬一口,她的细汗便增添几分。
治疗终于结束,右手手心暗红一片,只是那些残留在纹理之中的沙砾已经被蛊虫尽数吃下,何鬼手在她手上涂上厚厚的药膏,又缠上白色的绷带,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芊芊素手,包的就像个粽子。
“包扎手艺就这样了!还有,下次别来了,今日蛊虫都要被你手上的玩意给撑死几只。”
“这诊金…。”小蝶犹豫的问,这样的奇人,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的条件呢?
“庞家人终于想起给我诊金了!”男子感动的说,“不过我还是不敢要。还有我说你可千万别沾水!下次来我可不确定还在这儿!”
直到两人掩上房门,他的唇边又是若有若无的笑。
他曾在泰山绝顶通宵等待只为日出,也曾在无人的海滩上流连整晚,他曾经被钱塘的飞潮打得全身湿透,也曾大漠上的烈日晒得嘴唇干裂。
只是还是寂寞,他也忘不了一个人。
…
“展大哥,我想吃点蜜饯儿。”月华说。
几天下不了床,依她的性格本是无法忍受,可是展昭一改平日对她的冷淡,不仅带她去找胡大夫瞧病,还亲手喂她吃饭。
这伤倒是让他们的关系有了转机,月华心想。
“好,一会去街上买给你。”
“月华,我问你,那晚你和小蝶到底起了什么冲突,她平日绝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
展昭又想起她拂袖而去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展大人,即使是一杯要被倒掉的酒,也至少可以选择被倒在哪里。”总觉得事情不是月华说的那样简单。
“我…我说庞家欺上瞒下,她身为庞家之女,实在是不配开封府的清廉之气。”
“月华,如今庞家是庞家,她是她,她即已经失去过往的记忆,为何还要把旧事重提!”
“我…!”月华刚想辩解,又怕展昭得知真相更为震怒。
“月华,在常州我是因为答应了丁将军要照顾你,所以先带你来到开封,既然你哥哥马上就要来京赴任,往后你就去丁府进行修养,缘由展某自然会向丁将军说明。”
“你要赶我走?她伤我如此之重,我哥哥定不会与她善了!”
“迟早都是要走的,另外,小蝶既是展某未过门的妻子,即便是她犯了错,展昭亦不能独善其身,如果丁将军要追究此事,展昭自会一力承担!”
一番话说的月华心凉如水。
“展昭,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想起月华一点点的好?”她幽幽的说。
“月华,我们是不可能的。”展昭思来想去,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为什么!若是她不存在,若是她没有出宫,展昭,难道我们就没有一丝可能?”月华激动的说,原本受伤的肺腑牵扯起来,又引起剧烈的咳嗽。
展昭不想再刺激她,“我想你还是换个环境修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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