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虽然我们早有准备,毕竟已经冷了很久,而时间也到十二月底,气温也降到了零下。早上,我和妹妹都感到夜里没有睡好觉,头被混着细雪的冷风吹得很疼,房间里冷得发抖。
雪把房子里的所有窗玻璃都砸烂了。怪不得这么冷。但村子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住户了,他们畏于寒冷和冬季的雪,举家搬到附近的城市里去过冬了。那儿生活更方便些,即使是大雪常常带来的交通不便也影响不到新鲜蔬菜和水果送到每个市民手上。但我和妹妹只能蜗居在村子里,因为父母留下的钱除了支撑日常开销外,根本付不起城市的房子的房租。
村子里显得分外落寞,只有野猫和麻雀光顾我们的院子。我和妹妹由于昨晚的冷风生了病,白天只能裹着毯子,围在客厅里的煤炉旁烤火取暖。医生们和电工们都离开了,大雪破坏了线路,房子里的灯亮不了,我和妹妹靠了抽屉里剩的感冒药、发烧药支撑着。
尽管感冒已经好了,烧已经退了,但是由于现在不得不生活在一个没有窗玻璃的房子里,到处灌着冷风,下雪的时候,雪水还会落到地板上,弄得房间里潮乎乎的,由于这一切不便,我和妹妹决定颠倒白天和晚上的作息。白天,我们就像生病时候裹着毛毯靠近炉子烤火,在那儿昏昏欲睡地打盹,由于没有窗户,已经有几只温顺的野猫成为了我们的客人。而到了晚上,风吹得劲劲的,像是被人赶着的野马,嘶嘶,嘶嘶,我们怎么能够安心睡着呢。妹妹在抽屉里找到一副扑克牌,我们就一整夜在那儿用极小的赌注玩纸牌。
有一天深夜,已经很晚了,我和妹妹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炉子里的煤块烧得通红,纸牌被烤得很暖和。我们正在起劲儿地要赢下对方的钱,忽然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由于一直以来我们都保持着低头玩牌的姿势,而稍微动一下,就会感觉到旁边空气里的寒冷和风,并且纸牌一直以来都是吸引我们姐妹注意力的好游戏,我们就忽略了那阵声音。而直到天亮了很久,没有温度的太阳照进了房子里,我们注意到这时候该休息了,才站起身子活动活动,这才注意到房子里的一个角落里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身上裹着我们的毯子,那一定是他偷偷去隔壁房间里搜来的。
原来他只是路过这儿,又看见只有这个房子里有一点儿光亮,确信这儿住着一家人。而他之所以没有敲门就进来了,那只是由于房子的玻璃都破了,他从外面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里面正围着两个可怜的女人打扑克牌,他说,见我们玩得那么起劲儿,就不愿意打扰我们玩牌的兴致,就径自到隔壁房间里拿了条毛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就休息了。他说,他当然很感谢我们夜里收留了他,为此,他决定拿出一点儿钱当过夜费。我们点点头同意了。
后来,有很多人像他一样在夜里睡在我们的房子里。有些人像他一样善良,主动付给我们住宿费,但有些人会趁着天刚亮,我们还在玩扑克牌、不肯挪动身子那会儿就偷偷从房子里走掉了,不仅得不到一声感谢,还把夜里母鸡下的蛋给顺走了。
我们为此非常苦恼,并非是这些偶然路过的人们长得太过于凶猛,使我和妹妹感到害怕。不,黑暗中我们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脸,连嗜烟嗜酒的男人身上那种强烈的烟草和酒味儿我们都闻不见了,因为寒冷遮盖了这一切,再说,我们都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纸牌上,尽管赌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我和妹妹却一点儿不愿意把思绪从纸牌上抬起来。不,我们苦恼的倒是,由于这些意外的客人,根本没有得到任何邀请,就把我们家的房子当作一间简陋的客店过夜,时间过得久了,人们真的会把这儿认作村子里唯一的客店。我说过,村子里只剩下我们这一家住户了,在天气好的时候,比如春天和夏天温暖的季节里,这儿住满了居民,当然就有一户居民是干着客店的营生的,但是现在太冷了,到了冬季,下了大雪,村民们就倾向于搬到更暖和、方便的城市过冬。那家本来经营客店的那户居民也给自己放了长假,离开了。
当不断地有陌生的客人趁着深夜,在客厅里炉火的些微光亮下摸到这儿来,最后,房子里已经真的成为客店了。在路上、城市和村子之间流动的人们的气味儿在夜晚被寒冷压住了,但当太阳升起来以后,我们皱皱眉头,发现屋子里的味道不再是仅仅只有我们俩的,而是一种混杂了太多要素的味道,烟草、白酒、啤酒、剩下的烧鸡或者是汽油味儿,一块儿蒸腾着在房子的四壁之间跑来跑去,狭窄的窗子尽管工作一整天,仍不能够把这些味道放出去。它们已经钻进了沙发罩里、毛毯里和我们的头发上。
我和妹妹烤着火,商量是不是要真的把房子变成一所简陋的小客店,这是父母留给我们的房子,如果再继续随便允许那些人在这儿过夜,那么房子里本来属于父母的气味儿早晚被他们赶跑。
“我们必须要提醒他们这不是一般的能够提供住宿的客店,这儿仅仅是一所供普通居民居住的房子。但他们非要在这儿过夜,也是情有可原的,村子里再没有一户人家是像咱们这样还生着煤炉的,再说,要他们在寒冷的、下雪的夜晚不休息,而是在外面赶路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
“再说,总是有人愿意付给我们住宿费的。父母留下的钱并不足以支撑我们以后的生活,我们是需要这些钱的。不管怎么说,大多数的客人都很自觉,不会白住在这儿,天一亮,拍拍屁股就走。”
我们就这样决定了,什么也不做,不去干涉。现在,我们在晚上打牌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投入了,因为赌注比起客人将要付给我们的住宿费不值一提,虽然我们照样没有抬头,叫目光转向刚刚到来的客人,但在客人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做过夜的准备的时候,我和妹妹停止了发牌、专注地听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另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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