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住处,都已经有十点二十多了,说明我在原地站立了约五个小时,在这五个小时里,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真事,并不是故事,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总是把真事当做故事听,反倒把编造的故事当作真事,开始我想不通,后来也就释怀了。
本来不涉及我,但还是要说说我,我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或者说是冷漠的人才对,正如一个小可爱说我始终是个看客,没有感同身受。
这次我真正做了一次看客,冷漠至极,仿佛是天神主宰着这片天地,对一切都漠然。
我回来到龙归地铁A出口时,五点二十左右,还在乘上升扶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唱歌,以前坐地铁都没有听到外面有商家用大音响播放歌曲。
等到地铁出口,出来进去的人太多太多,我站在出口的台阶上,站定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歌声的源头。有一个女子在唱歌,歌声还不错,即使近视眼镜就在衬衣口袋里,我没有立即戴上,只是听着歌声,也隐约看到她是卖唱。我是近视,不过平时绝不戴眼镜,只有工作或者做重要的事情才用眼镜,对一切都可以感知,和视力正常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即使不戴眼镜,我还是可以看到那对夫妻这样在地铁口卖唱是因为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困难。夫妻俩是这样的画面:妻子站着用话筒跟着音响播放的歌曲唱歌,在另一边是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自己放大的黑白照片的丈夫,两人之间立着用铁架子在后面撑着的一个很大的条幅,上面开头是丈夫的照片,后面就是具体的说明,内容我倒是看不清楚。条幅前就是整个地铁建筑高台和广场,就近的高台上有一个不小的手提包,而手提包前面有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条幅上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我看不清楚,不过也能猜到一些,大概就是丈夫身患重疾,没有钱医治,希望人们献出自己的爱心。
这已是下午五点多,太阳是晒不到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这边卖唱的,卖唱也是有人管的,我听到在这地铁口巡逻的保安说要是在这台阶和广场上面就不行,会被赶走。地铁口是有三种穿制服防护安全的工作人员,有随时检查身份证的,也有治安管理。因为这个地铁口附近人口聚集,白云区龙归租房子的人最多,没几站就是白云机场,治安管理不可能松懈。
我听到这个妻子在唱《半壶纱》,在人们看来她不漂亮,也没亮点,唯一吸引人的是有一副好嗓子,歌声还算悦耳。她不怎么打扮,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打扮,扎着马尾,前面头马没扎住,蓬乱着像是杂草,一身黑色衣服。在六点多,我又听到她在唱《半壶纱》,还有《好人一生平安》、《谁在意我留下的泪》、《月亮代表我的心》、《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荷塘月色》等等歌曲。当我听到第三遍的时候,也就明白为什么她歌声比较悦耳,如果天天这样重复唱为数不多的十几首歌曲,总会越唱越好,为了丈夫,她可以变成职业歌手。
本来手机也仅剩20%的电量,我是打算快六点就回去,前天出门兜里还装了几十块钱,可以捐出去,平时都是手机支付,不使用现金,装着备用而已。
夜幕慢慢落下,周围就暗下来,没一会儿周边繁华的商铺就亮起灯来,灯亮起来后夜色就更加深沉,我一直站在原地,双腿保持挺立,并不打弯或者换腿休息。那个妻子站着唱累了就坐在音响上面,休息好后就继续站着,只是歌声不曾断绝。开始听的时候想想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真是太离谱,悲剧总是太多,我就感觉世上的快乐总是太少太少,听着歌曲感到不舒服,有些压抑。
这时,周围聚集有很多摩的,比其他时间都要多,毕竟是下班的时候,都急着回家。还有派发传单的、卖房的,有美女临时拦人让加微信的和送气球并给带孩子的宝妈宣传附近幼儿园的,摩的按喇叭的声音很刺耳。这是纷繁复杂的世界,没有什么是简单的,必然要付出很多很多,才可以勉强活着。由两三个人组成的售楼小组在发传单,倒是没有人主动询问或者收下传单,几个人倒是聚集在一起,相互发烟抽烟,像是卖不出去房子很着急。没一会儿,倒是有个小伙子递过传单并职业性地问“帅哥,买房吗?”
过了六点我还没有离开,想着七点再离开,又等过了七点时想着八点离开,手机电量越来越少。我和发小同住,他打电话我拒接了一次,等第二次给我打都快八点多,仅剩1%的电量,手机铃声还没响两声就自动关机。附近买卖人不和商铺那些相比,没有可比性,周围只是显得很热闹,我就在人群的洪流里定立,仿佛是固定的建筑。
没过多久,有从地铁口出来的一对小情侣,小伙子还没站稳就问道,“兄弟,抽烟吗?借个火!”
我是对抽烟极其反感的,抽烟的人不带烟或者不带火,那样比不上乞丐,没有火和烟,还抽个什么?
后来是没有手机可以看时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是没有过去捐钱,也没有立即就回去,似乎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回去,是否是有专车接送。毕竟在感动之余我没有立即一时冲动去捐钱,时间越久,我思考的事情就越多,也就越理性,当然,势必更冷漠。
这世上的悲剧太多太多,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只是事情并非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不知道,也就认为世界一片安定祥和或者世上的人都满是幸福。
她是一直在唱歌的,站着唱或者坐着唱,我一直保持挺立,慢慢像是伫立的固定建筑,无法移动,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
她在唱歌,也有停顿的时候,那就是有人捐钱的时候,她会说声谢谢,对小孩子的捐助会说声谢谢小朋友。地铁口虽然上下班的时候人流量比较大,但相信他们的事情的人并不多,有人是直接捐钱,有人是先看看那个条幅上具体写的东西再捐钱,有人看看写的内容并不捐钱,还有绝大多数人扫视一下就彻底无视。看客不少,这世上看客从来都不缺看客,无动于衷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会有什么感觉,我其实也是看客中的一员。即便那条幅上的内容深深吸引着我,我的脚却像是已与大地融合,我只能伫立着,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我。
我回想着早些年遇到的乞讨的人,那时候就会立马给钱,可是见多了那种伸手要钱、不劳而获的人,也就慢慢对善良有新的认知。捐一些钱没什么,只怕是骗子冒充可怜人,那样的人无可救药,骗取别人的爱心,最是无耻,应该抓起来关进监狱反省反省。
忽然,她关了音响,收起接受捐款的手提包放在丈夫跟前,然后慢慢走向密集的人群里,走向靠里面的商铺,因为有建筑,视线便被阻隔着。在这时,我环顾四周,他们在我的偏左方位,长时间看他们,我的脖子都有些扭不过来,看右边的东西感觉不舒服。其实在我右耳背后,我还听到另外有人在唱歌,应该还是卖唱,只是我不想再过去细看或者详细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我宁愿是有人简单的卖唱,这世上的悲伤已经太多太多。看客还是不少,扎堆的摩的司机在地铁口招揽顾客,叫着靓妹靓仔,我发现注视着那对夫妻的人并不少,固定或位置变动不大的人都在密切注视着,只是同样保持冷漠。
等了好几分钟她才回来,手里似乎提着散称的一些橘子。我本来以为她是去找人,应该有九点多了,我注意到前面她多次看手机,肯定是看时间,也该回去了。没想到她回来后又继续唱,我刚才看到她丈夫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要过去看看条幅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事件,她又在唱我便打消了念头。
这时又有发传单的人在吆喝,倒是换人也换了花样,主要是为驾校做宣传,嚷嚷着“学车吗?60天拿到证!”
我又继续听歌曲,想着一些事情,总觉得今天一下子老了十余岁,内心更加苍老,思考的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更加苍老,即便只是心理上的变化,这比真实年龄或者容颜上的苍老更加可怕。小小年纪,内心早已百孔千疮,眼里的世界早已没有了童年期的单纯,看问题已不再只在一种看法,而是尽可能包含杂多的可能性,拓宽思维,要想得更多。
她唱的句句是深情,满满的爱溢出,这已不枉来世是一遭!她变得如此勇敢,抗起塌下来的天,这样的爱,无论对任何人说来,都已足够。
他是她的奋不顾身,她便是他的生死相随!他不能说我爱你,那么,她就替他说我爱你!
到最后我听《半壶纱》已有六遍,《天使的翅膀》也是六遍,还有《好人一生平安》、《谁在意我留下的泪》、《月亮代表我的心》、《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荷塘月色》也已有五遍。
再不久,她突然就关了音响,收拾起手提包,也在慢慢卷起那个条幅,将音响挂在丈夫轮椅的背后,眼看收拾停当。我本想着趁最后过去捐钱,顺便安慰一下他们,有时希望比钱更加重要。
看着她推着轮椅离开的方向,倒像就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不过,忽然就变道,变得让人看不透,慢慢又看到似乎是有车在等着他们,这就不免让人怀疑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离开了,我也就不必再多做停留,只是腿一直是绷直的,突然走路一时不适应,走了几分钟,也就慢慢恢复知觉。
没走几步,就有摩的拦着询问道,“靓仔,去哪?”
在这边经常有人对女的喊着靓妹,而对男的喊着靓仔,在这声声呼号中,恐怕就有人迷失自己。
这次走得时候路途比平时长了很多,因为走得很无力,又很无奈,我希望他们仅仅是故事而不是真实的悲剧,可事情恐怕本就是悲剧,这是想象无法改变的。可走着走着,脚步又忽然坚决有力,毕竟困难总要解决,也总有个结局,这时,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对一切都还充满憧憬。
最后,我没有太多要说,只想借用古龙《楚留香新传2:蝙蝠传奇》结尾的一句话作结:希望永在人间!
当然,我还要说,真爱永在人间!
〈19/8/26夜于广州〉
(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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