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人这一生,最高配的生活,其实是拥有一个得体的形象、健康的身体、平和的心态、丰盈的灵魂。
《暂坐》是贾平凹七十岁之前的最后一部小说。二十多万字经过四次修改删减,于2019年9月14日完稿,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谈及贾平凹,人们思想中首先跳出来就是他的素有现代版《金瓶梅》之称的《废都》。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部都市小说,让贾平凹走进公众的视野;正是这部“有悖纲常”的小说把贾平凹放在了舆情的火炉上炙烤。不论是所谓的阳春白雪般的文化也好,还是下里巴人类的文艺也罢,它们不约而同地对“废都”进行了口诛笔伐。纵使攻讦似洪水猛兽,但贾平凹以《废都》在现当代文学的殿堂还是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不过,对贾平凹本人而言,《废都》的剑走偏锋只是把生民面对“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世情众生相扭捏虚伪进行了真实的还原。言他者不敢言,虽然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但做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的感觉真爽。尽管凭借一部“离经叛道”的《废都》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大海中掀起波澜,但贾平凹对自己文学创作价值定位始终坚持“散文第一,小说第二”的立场。
小说是以世情社会为大背景,铆钉的是芸芸众生的众生相和生活态,“俗”是它的标配。正是因为镜头投向世俗世界,多以俗世人生和寻常生活为表达的点,这样无形之中就少去了神秘感,进而就有了“凡是市井处,皆可读小说”的镜像。因为通俗易懂,因为切近生活与人生,所以就有了难登“大雅之堂”的错觉。其实,尽管小说是以虚构的方式间接反映世情,揭示社会现实,但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属性决定了小说在“隔与不隔”间寻找到一个很好的透析人性的视点。而“这种识破不说破”,一切交给读者参悟的含蓄,让小说成为公众喜欢的读物。《暂坐》从聚焦世情社会的视角看,它同样隶属都市小说的范畴。之所以这样定性,源于小说关键元素的截取:故事发生的大的时代背景是“加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因为追求GDP的增量,在速度与激情的冲击下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因为盲目与无序,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普罗大众饱受雾霾之苦;故事展演的大舞台是西京(隐身的西安),具体的舞台是“暂坐茶庄”;故事的主人公基本上都是经济自主独立,并在各自的商业圈中混的风生水起,要么未婚,要么离异的女子。尽管都是商贾之身,但是外显出来的都基本上是成功者的姿态——略施粉黛,或浓妆艳抹让她们光彩照人;名牌用品、精致的生活、出手阔绰。
就整部作品解构故事、塑造人物和表现写作意图的方式看,既有典型的物象——活佛——“刻佛的人在刻佛的那一刻就注入了虔诚,而被供奉在庙堂里度众生又赋予了意念,这石头就成了佛。”——贯穿始终,也有一根红线——挽救夏自花——把事件、人物串连成有机整体,还有灵魂人物——海若——作为一块硕大的磁石把众姐妹聚合在一起,再有一个供众人展演生命城市的舞台——暂坐茶庄——以演绎爱恨情愁。当把这些按照一定密码编织在一起,就构成了“暂坐茶庄的世界”。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基本上都是女性,她们外显示于人的是光鲜亮丽,但是深入她们的内心深处,每个人基本上都有自己一本“难念的经”,只不过她们不愿意“更与何人说”而已。从她们生命姿态的演绎看,托翁“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箴言是切中肯綮的。灵魂人物的海若凭借自己的财力、人脉、大方、慈悲成为众姐妹的领袖。每个人不论遇到什么样的烦恼与困难,都会把海若作为救命稻草。在众人的心目中,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把她视为生活和人生的主心骨。在她们看来,没有海姐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海姐摆不平的纠纷,哪里有海姐,哪里就有希望和光明。殊不知,一个离异的女子带着一个正处叛逆期、在外留学的儿子,能够在鱼龙混杂的商界、政界混出名堂,她要付出多少精力和心血。但是,面对小姐妹的信赖,她只能把所有的苦往肚里咽,每天要强作欢颜地迎来送往,为姐妹们排忧解难。而能够让她坚强地支撑,并坦然面对生活和人世的苦难,得益于在海姐内心深处始终供奉着一尊活佛。海姐以为自己以极度的虔诚供奉它,它自然会护佑自己,会帮助自己逢凶化吉。有了这份笃定,乐善好施、积善成德成为她奉行的做事之道,她无私地帮助着夏自花、陆以可、应丽后、伊娃、辛起等……
整部《暂坐》是围绕海若展开,由此有了羿光的故事、希立水的故事、虞本温的故事、辛起的故事、向其语的故事、应丽后的故事……不论是谁,在暂坐茶庄的舞台演绎时都是整部大戏的一个片段,每个人的故事缀连在一起就构成了“暂坐故事”的全部。而从所讲述的故事外溢出的情与理看,每个人的故事编织在一起就是一张真真切切的社会浮世绘的人情网。在这里有家庭的、有朋友的,有职业的、有生活的,事业的、情感的……把这些按照序列编排,构成人生的图谱时,就是一幅典型的浮世绘。从暂坐茶庄演绎的人情世故看,不论是商场的勾心斗角,还是政界的尔虞我诈,在这里都或明或暗地得以呈现。盛极一时,真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现威胁自身利益时,即使对心中的活动抱持一万倍的虔诚,也会“作鸟兽散”。——其实,它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真意。之所以这样说,源于当市委书记因为贪污受贿的事情东窗事发而引发多米诺骨牌之后,曾经是过命之交者也为了自保像刺猬般蜷缩起来。
小说是现实世情的投射,《暂坐》所反映的社会人情在现实社会是能够找到母题的。海若没有受到牵连时,大家似万能胶般紧紧围绕着她转,一旦被带走,曾经的生死姐妹就会渐渐远离。一尊活佛最后都没有出现,当市委书记被绳之以法,相关人员受到应有处罚,暂坐茶庄爆炸,真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时,人们才真正理解“世间没有救世主”的道理。所谓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都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慷慨陈词的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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