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说,这世上有一家岐黄医馆,医馆里的大夫医术十分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医馆里的大夫只给有缘人看病,当然,诊金的收取也是因人而异,倘若你是有钱人,那便多付一些诊金,倘若你是穷苦人家,那便少付一些。
永宁二年的雪下得比往年凶猛许多,人只要在外面走上一圈,雪便粘了满身,仿若一个雪人。大雪阻路封山,猎户进不了山打猎,植被也被冻死,农户家里的粮食日复一日,越来越少,而这雪却似乎仍不知疲倦似的,下个不停,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清歌,这雪好像是停了,”一间医馆内,一个白发老者探头探脑的看向外面,然后如是说道。
屋里唯一的热源——一个火盆处,蹲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她不停的将双手往火盆里凑,只恨不得手长在火盆上,她听见老者的话,轻声嘟囔道,“师父,这天也太冷了,就算停这一时的雪又顶什么用,屋里的柴火就快不够用了,咱们迟早得冻死。”
白发老者听罢,抬起手就往少女的头上呼,但是这少女身形极为灵活,头一偏就给躲了过去,白发老者见拍不到少女的头,也没再继续,本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于是那放在半空的手拂袖而下,似有怒气般说道,“呸!瞎说什么浑话呢,你师父我可是要活到两百岁的,这才七十多岁,头发才白了一半,就被你诅咒,十八年前,我真不应该看你可怜把你给捡回来。”
秦清歌缩了缩脖子,将手又往火盆处凑了凑,叹息了一声方才道,“是,师父,我错了,我不应该乌鸦嘴,祝您长命千岁,青春永驻。”
秦梁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摸了摸秦清歌的头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徒弟,不过话说回来,今年这雪的确是下得忒大了点,还怪冷的,”说完也瑟缩了一下。
师徒两人围在火盆旁,均陷入了惆怅。
“师父啊。”
“啊?又咋了?”
“咱家米也快没了。”
“……”
师徒二人正在惆怅之际,忽然有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医馆。
那妇人刚进门便哭诉着说道,“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边说边跪在了地上。
师徒两人均头皮发麻,那妇人衣衫褴褛,又是这般做派,怕是付不起诊金,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但是想起那快见底的米缸。
师徒两人同时在心里叹息,人生真的太难了。
虽然很难为情,但是秦梁还是艰难的开口了,“这位……夫人,看病是要交诊金的,你知道吧。”
妇人努力停止哭泣,抽抽噎噎的说,“我晓得的,大夫,请问要多少钱?”
秦梁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还未开口,那妇人就插嘴道,“二两银子?好,大夫,您治好他,我马上就给您。”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秦梁,“大夫,这是一两银子,您治好了他,剩下的我再给您。”
师徒二人均愣住,岐黄医馆治病救人收取诊金向来是因人而异,这妇人穿着破破烂烂,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秦梁伸出的那两根手指,怕是只指二十文吧,而这妇人却开口就是二两,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大夫,可以诊治了么?”妇人忽然出口,拉回了思绪正在神游的师徒二人。
两人回过神,是了,救人最重要,诊金什么的救了人再说。
“清歌,快,将人抱到床上躺着”,听到师父发话,秦清歌麻溜的将那孩子从妇人怀中接过,赶紧走进内室,放在了内室的床上。接过时,那妇人迟疑了一下,但是秦清歌并未注意到。
因为这妇人从刚进门就将孩子捂得严严实实,由是,直到刚刚接过这孩子,秦清歌才发现,这是一个小男孩,不仅长得白白净净的,而且身上绫罗绸缎,和刚刚那个妇人身上的穿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富人家的孩子,只不过他的衣服似乎很久没有换了,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污渍。
秦清歌有些疑虑,这什么情况?落难少爷和忠心仆妇?
“大姐,冒昧问一下,这孩子是你什么人啊?”秦清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口。
“他是我的……”这妇人犹豫了一下,“他是我的儿子,”她看着那孩子,满眼的担忧不似作伪。
秦清歌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默默道,这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也许这就是高门大户里的怪癖吧。
【2】
秦梁在替孩子诊治,孩子面色苍白,还隐隐泛着一点青,舌苔薄白,脉弦而细。
“大夫,如何?”妇人紧张的问。
秦梁皱眉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孩子是被冻着了。”这孩子本来是娇生惯养,似乎是生活在无寒无冻的地方,忽然之间换了一个条件艰苦,寒冷的地方,一时之间受不了,身子被寒邪入侵,直中入里,这才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这妇人说自己这孩子的娘,难道是因为夺回了自己的儿子,但是自己的儿子从小被正室娇生惯养,跟了自己亲娘之后适应不了这个苦日子?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妇人在说谎,她根本不是这孩子的娘,那么这件事情就更为复杂了。
那妇人听孩子只是被冻着了,松了一口气,“大夫那这孩子……”
“啊?这孩子?”秦清歌刚想清楚其间关系,忽然这妇人这样一说,她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不……我是说,那孩子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唔,没什么大事,我开两副温中散寒的方子将养一下就行了,对了,这孩子身子金贵受不得寒,回去以后切莫让他再受寒了,”秦梁回道。
那妇人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完全松了下来,“谢谢大夫。”
秦清歌越想越可疑,然后说道,“大姐,你先和我师父出去抓药,我在这里面给这孩子针灸一下驱驱寒气。”秦梁看了秦清歌一眼,捋了捋胡须,没说话。
那妇人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道,“好。”便跟着秦梁出去了。
秦梁和那妇人刚出去,秦清歌立马拿出针包,用酒精消毒之后,向那孩子的十宣扎了进去,那孩子缓缓的醒转过来,那孩子迷茫了一瞬,眼睛忽然充满了惊恐。
秦清歌顿时心下了然,果然其间有猫腻,“别怕,姐姐是来救你的,你是被绑架了吗?”她挑开一点内室与大堂的帘子,让男孩可以看见外面,“是她绑架了你吗?”
小男孩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他连连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姐姐,救救我,我想阿爹和阿娘了。”
“别怕,姐姐一定救你,你是哪家的小公子,为何会被人绑架。”
“我叫徐栩,我爹是镇远大将军徐长海,那天我随仆从出来玩耍,他们将仆人打晕,把我掳了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我掳走,但是他们虽然掳了我,大娘却对我很好,只是她们家真的好冷,我想念家里的地龙。”
“……”小孩子果然心性质朴,现在还能在想着家里的地龙。
镇远大将军徐长海……秦清歌知道这个人,但是镇远将军府在都城广京城,广京离漳州有千里之遥,而且现在这雪下得极大,要人去镇远将军府送信,怕是来不及。
“他们人多吗?”她又问道。
“我不知道,我终日都被关在屋子里,他们让大娘陪着我,每日按时给我送饭。”
秦清歌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拿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递给了小男孩,“徐栩,乖,你先把这粒药丸吃了。”
小男孩有些犹豫,眉头微微皱着。
“不苦,”她摸了摸他的头,“相信姐姐,这里是岐黄医馆。”
徐栩接过药丸放入口中,一丝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他不知道什么岐黄医馆,但是这个姐姐笑起来让他觉得很温暖,他相信她,“姐姐。”
“嗯?”
“不要伤害大娘,她其实人很好的,绑我应该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吧。”
秦清歌愣了一瞬,然后说,“好。”
一切准备妥当,秦清歌准备起身去叫那妇人进来,刚起身,那妇人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秦清歌内心直呼好险。
“姑娘,这孩子……这我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那妇人一进门看见孩子醒了,又惊又喜,喜的估计是孩子终于醒了,惊的,估计是在想孩子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乖孩子,你可终于醒了。”
这妇人方说两句话,秦梁也走进来了。
秦清歌内心叹了口气,还好刚刚凡事都已准备妥当,随即道,“夫人,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了?”
“这孩子身体里还有其他的隐疾,估计要在医馆里修养一段时间。”
“这……”这妇人显得格外犹豫。
两人刚说几句,孩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他晕倒在了床上。
那妇人被这场面惊呆了,秦清歌给秦梁递了一个眼神,秦梁立马明白过来,虽然他已是耄耋之年,但是仍然身体矍铄,几步就走到孩子身边,看面色,摸脉象动作迅速。
不一会儿,他捋着他那一大把胡子说道,“孩子得留在医馆观察治疗几天。”
那妇人被这口血一唬也不敢犹豫了,当即点头说好,“但是,这几天我都要在医馆陪着他,我才安心。”
“那是自然,你这话说的,把咱医馆说得像黑店似的。”
【3】
于是,自然而然的,秦清歌就将这两人留在了医馆里。但是不知为何,自从将这两人留住,秦梁便也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而这事又万万耽搁不得,广京城过于遥远,为今之计只有寻求当地官府的帮助了。
秦清歌看了一眼坐在炕上陪着娃的妇人,笃定她们不会乱走,便戴上一个斗笠,出门了。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外面的积雪却还是很厚,一脚下去,就没过了人的小腿。秦清歌刚出医馆没多久,就发现有人尾随着她,看来,那妇人的同伙守在医馆周围。因为大雪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极少,只有零星的那么几个。那跟踪她的人,便显得极为显眼。她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站立在街道上,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摸着下巴思索着。这几个人跟得这么紧,这街上又没有什么人,如何才能脱身?秦清歌从小到大便是机敏异常,不过顷刻功夫,她便有了法子。
她从小随秦梁学医,在改头换面易容这一块儿颇有造诣,只要找一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人,她便可以以假乱真。秦梁虽为名医,可到底是个男子,有些病不方便看,比如说,妇科病,因此,这漳州城的女人多多少少都和她有些交情。她看了眼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下来,漳州城的夜市要开始了。晚上,那的女人最多,那就去那吧,她转了个弯,而后加快了脚步。
秦清歌从寻芳阁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开始天青色的衣裙也换成了水红色,整个人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那些先前跟着她的人一部分跟着她进了寻芳阁,一部分还在外面守着。她从那些人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容,那些进去的人,怕是被温柔乡缠得出不来了吧。
等完全离开那些人的视线,秦清歌提起裙摆,向衙门狂奔而去,而今之计,寻求府衙的帮助最是稳妥。
等她赶到的时候,两个衙役正在关闭府衙的大门,她喘息未定,磕磕绊绊的说道,“等……等等!”
其中一个衙役好像认识她这张脸?整个人显得有些惊异,“苏姑娘,你来这干什么?”
她现在这张脸有人认得,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这是寻芳阁有名的头牌苏凝安的脸。想到这一茬她忽然反应过来,刚刚街上为什么那些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狂奔了,她用手捂头,内心道,“凝安,对不住了。”
“苏姑娘?”那人看她没有反应,试探性的再喊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答道,“我来找知府大人。”
“不巧,知府大人刚刚回家了。”
秦清歌内心是崩溃的,她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明天我帮你转达给他。”
此事不宜声张她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今天就和他说,麻烦你告诉我他家在哪里,我去找他。”
这衙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告诉了她,“西城燕子巷三百号。”
“谢谢啦,”她朝那衙役微笑了一下,然后又在心里对苏凝安说了句对不起,提起裙摆,深吸一口气,又开始狂奔了。
那衙役站在门口,久久回不了神……
【4】
秦清歌跑到燕子巷300号的时候,早已经累得不行,她想直接瘫在地上休息一下,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行,她现在脑壳上顶着的是别人的脸。
于是,季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有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衫的姑娘,双手插着腰,站在他家门口不停地喘气,就像哮喘犯了似的。
秦清歌还在别人家门口沉迷于喘气运动,猝不及防的有一个年轻男子走到她面前,问到,“姑娘,你怎么了,为何要在我家门口行为如此不雅。”
他家门口?“你是知府大人?我在漳州城这么多年我怎么没见过你?”
“正是在下,漳州城这么大,你所有人都认识?”
“那倒不是。”
“我是一个月前新上任的。”
“噢,”还挺年轻的,她实在累得不行,正好想有个人扶她一下,她身为医者与这世道的一般女子不同,她对于男女有别的思想没有那么深刻,就比如此刻,她将自己看成了一个患者,于是就非常自然而然的靠了上去。
季川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给她推开,但是已经被秦清歌牢牢的抓住了,转念一想,这姑娘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知府大人,我找你有非常重要的事,我现在很累,你先借我靠靠。”
可能是托了这副好皮相的福吧,那个男的竟然没有再推开她,她如此想道。但凡她用镜子照照现在这副头发凌乱妆容全花的样子,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如果不是季川一身浩然正气,估计在门口刚看到她的时候,就撒腿跑掉了。
季川扶着她进了府内,让下人给她倒了一杯水,而后问道,“说吧,什么事。”
秦清歌一口气将那杯水都给灌完了,感觉自己恢复了元气,然后瞄了几眼那些下人,有些支支吾吾,季川到底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顿时就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他对那些下人到,“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靠近前厅。”
待那些下人都走了,他方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姑娘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镇远的将军徐长海的儿子是不是走丢了?”
“你怎么知道?”季川心里一惊。
“他现在在我那里,岐黄医馆你听过吧?我是那里的大夫。”
季川没说话,岐黄医馆,他刚来漳州的时候就有耳闻。
“那孩子生了病,绑架他的人带他来我们医馆看病,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等那小孩醒了便问了些事,果不其然。”
“我为什么相信你?连脸都不是自己的姑娘。”
“咦,你竟然看出来了,不可能啊,我的易容妆举世无双啊。”
“你的汗把你的妆蹭掉了……”
……
下次得改进一下,得研究一个防水的。“不对,这不是重点,现在那孩子还在贼人手中,徐长海将军人在广京,鞭长莫及。孩子现在很危险,他们是团伙作案!”
那人毫无反应,秦清歌有些急了,“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岐黄医馆吧!”
岐黄医馆,在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这医馆虽然名气大,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准确的道出它的地理位置,原因就是医馆的主人秉承着大隐隐于市的原则,将医馆办得就和普通的医馆没什么两样,而今,这医馆在漳州,但是过段日子就不一定了,这个医馆经常搬迁。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季川还是有些疑虑。
“医者仁心。我师傅说了,身为医者,不仅要治病,更重要的是救人,古时候的大医都是以治世为目标的,不过这有点难,外界的干扰因素太多了……”
她没看见,季川因为她的高谈阔论,嘴角勾了一勾。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而后急促道,“你明白了吗,相信了吗?”
“嗯……你说他们是个团伙,我们得做个周全的计划。”
“孺子可教,”秦清歌用手抚了抚她那无形的胡须笑着说道。她起身离开椅子,准备告辞。
季川好心提醒她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再回去。”
她一拍脑袋,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5】
回到寻芳阁的时候,距离她离开约过了一个时辰,门口那些人还在,里面那些人也还在。苏凝安就穿着她那身天青色的衣裙静静坐在那什么都不干,不对,她在看书。她就是这个样子,温婉而安静,虽然身处这烟花之地,可是半点风尘之气也无。她曾听这里的妈妈说过,凝安啊,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辗转之下,不得已流落风尘。
“你回来了?”
“嗯。”
她从来不问她去干什么了,她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对她有些信任,她时常对她说,“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的妹妹一样。她当年若是没有遗失,也该是和你一般大了呢。”
“凝安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咱两之间,无需言谢。”
“你真好,我们现在就给换回来吧。”
“嗯。”
秦清歌回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她从怀中掏出一袋东西说道,“师父!我带了南城最好吃的胖大婶家的卤猪蹄子。”
这卤猪蹄子是秦梁的最爱,可能是闻着了香味,消失了许久的他忽然奇迹般的出现了,她刚想和秦梁商量一下下午的事,可是,他拿着卤猪蹄子,就匆匆的走了。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看来师父这次是不想插手这件事了吧。
秦清歌进到内室,看见那妇人默默的守在那孩子身边,秦清歌有些看不懂了,这妇人对徐栩是真关心,绝不是演出来的,她又想到徐栩醒来的时候对她说的话,她有些迷惑了,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姐,卤猪蹄子,”秦清歌凑上去,对她说道。
“谢谢,我不用。”
“多少吃点吧,孩子没事的,别到时候孩子醒了你给饿坏了。”
“早先你师父给我喝了点粥,我不饿。”
“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秦清歌换了个话题。
“我夫家姓王,他们都喊我王嫂。”
“那我以后就叫你王姐了,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啊,哪里的?为什么到漳州来了?”
“祖籍平阳的,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所以……”
王氏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秦清歌心里知晓她这是不愿说,将装卤猪蹄的盘子往她面前一放,语重心长道,“王姐,多少还是吃点吧,粥不顶饿的。我向你保证,这娃不会有事的,你今天先在这休息,我去洗漱睡觉了。”
“嗯,好,你去吧。”
将徐栩和王氏放在一起,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真要要出什么事,早出了,若真要加害这孩子,孩子生病,王氏也不会带孩子来看病,所以,他们劫持徐栩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她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跑了一下午,可把她累死了,困意一阵阵的上涌,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6】
第二日秦清歌是被冷醒的,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在下着大雪,纷纷扬扬的,给人一种没完没了的感觉。她缩在被子里发了会儿呆,才终于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起床了。
因为徐栩是寒攻心脉而致的病,所以,火盆一直放在他的房里。她在门边看了一眼,发现王氏正趴在徐栩床边补觉,她没有进去,关上帘子悄悄的退了出来。
秦清歌是在药房里找到秦梁的,他失踪似乎就是到了药房这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向来如此,对药理一事十分痴迷。她走进药房问,“师父,您老今儿个又在研究个啥啊?”
“丫头,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瘟疫吗?”秦梁答非所问的回答她,但是她知道,师父是绝对不会说废话的,这与她问的,必定有所关联。
“记得,您曾说过,瘟疫天行时授,传染性极强,而且病势危重,《内经》中曾记载,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所以您现在是在?”
“没错,我现在是在研究治疗疫病的药。”
“难怪你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哪里发现了瘟疫吗?”
“平阳。”
平阳……她想起昨天王氏对她说的,祖籍平阳,所以这件事会不会玩与瘟疫有关?
“师父,您怎么知道平阳有瘟疫了?”
“季川前两天告诉我的。”
“季川!?那个新来的知州?”
“唔,他好像现在是个知州来着,我从他这么小点就认识他了,这孩子,现在真是出息了。”说着,秦梁朝他自己膝盖比划了一下,“或许还要高一点。”
秦清歌现在根本没心思听他比划,幽幽的说了一句,“师父,你晓得王姐祖籍哪里的么?”
“王姐?”
“就是那个妇人,昨天我问了她一些事。”
“对了,这件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实在解决不了了,记得找师父。”
“嗯,还行,托您的福,我绕了一大圈终于认识了季川。”她当时还有些纳闷呢,怎么一说岐黄医馆,季川最后的那丝疑虑也打消了,她还以为……唉,是她多想了。
“那天不是你刚好不在么,”秦梁小声嘀咕。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妇人的祖籍,恰好是平阳的。”
平阳……边塞重镇,一直由镇远大将军徐长海镇守,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平阳城瘟疫肆虐,秦清歌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秦清歌当时给徐栩吃的是龟息丸,这种药丸会让服下它的人呈现三天的假死状态,所以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一来,这种药丸小孩子吃多了不好,二来,怕时间长了,引起那妇人的怀疑。
因为这一天,雪下了整整一天,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一整天都待在了医馆里。
徐栩吃下药丸的第三天,一切仍旧看似风平浪静,什么消息都没有,秦清歌坐在徐栩房间的火炉旁,眉头拧成了川字。正当她打算故技重施去找季川问问情况的时候,季川自己来了岐黄医馆。
她与季川再见面时的场景是这样的,她师父领着他进来,一脸笑呵呵,宛若弥勒佛的对她说,“清歌,你看谁来了。”她顺着声音望去,差点激动得哭出来。
此时王氏也在旁边,看她情绪有些激动,竟然忍不住好奇的和她搭话道,“冒昧问一句,这位公子是秦姑娘您的,相好的?”
秦清歌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不能说真话,“不不不,他是我表哥,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太久没见了有些激动。”
还好,王氏并未知道,她是她师父捡来的。
季川也是一个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他见状,立马道,“是呀,多日不见,表妹愈加清新脱俗了,走,我们出去叙叙旧。”
于是两人相携着走了出去。
【7】
待到离开王氏的视线范围,秦清歌立马问道,“情况怎么样?”
“这雪总是下个不停,再加上广京城太过遥远,怕是还要几天。”
“几天!?再过几天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妇人我看着也挺普通的,我看,动用府衙的力量就足够了吧。”
“这个妇人是挺普通的,但是,她后面的人绝不普通。对了,你和我说说,平阳瘟疫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知道平阳瘟疫?”
“我师父和我说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打听了一下,这个妇人祖籍平阳,这也太巧了吧。我记得镇远将军徐长海就是镇守在平阳。”
季川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因为平阳瘟疫,将军下令封锁平阳,许多人都被困在了城里出不来,我其实不是新来的知州,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到医圣秦先生,来平息这场瘟疫。”
“那如果找不到或者治不好呢?”
季川沉吟良久,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屠城。”
秦清歌还想问些事情,可是,徐栩的房里忽然传来响动,秦清歌心里一惊,徐栩醒了!
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王氏想去抱徐栩,徐栩哭喊着说,“你不是我娘,我要我娘。”
秦清歌此时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她两步并作一步冲了上去,徐栩看见是她,跌跌撞撞的向她跑去,王氏似乎想阻拦,但是被季川给拦住了。
秦梁不知去了何处,响动这么大,也不见个人影。
“你们都知道了?”见事情已经败露,王氏也不再隐瞒。
“嗯……八九不离十,”秦清歌回答道,“平阳瘟疫,徐将军下令封城,你们的亲人还在里面,你们想用他的儿子威胁他,让他打开城门。只是我想不通,平阳城为什么会爆发瘟疫。”
“秦姑娘,您听说过汉武帝时,匈奴以瘟疫作为武器,击退汉军么?”
“这我倒不曾听闻,不过史书上有载,曾有蒙古军将患有瘟疫的人或牲畜扔进他们要攻陷的城池里,难道?”
“没错,本来在经历这一切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其实在徐将军的治理下平阳城人民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直到有一天,平阳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布,十分奇怪,但是人们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自从那两个怪人进城开始,平阳城便开始不太平,许多人都开始接连生病,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那两个人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大夫说,那两人死于瘟疫,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徐将军下令,封锁平阳。那个时候城里一片混乱,我们趁乱逃了出来,可是我们的亲人还在里面……”
“所以,你们就绑架了徐栩。”
“没错。”王氏刚说完这两个字,就有一批人冲进了医馆,包围住了他们,秦清歌认出来,有几个人是那天跟踪过她的。
“可是,就算打开了城门,瘟疫肆虐,到时候死的只会是更多的人,”秦清歌试图说服他们。
“那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儿子和婆婆还在里面,我现在只想救出他们,我儿子和徐将军的儿子一般大,他的人生才刚开始。”
这时候,秦清歌才明白,为什么王氏会对徐栩这么好。她现在有些绝望,不要妄图和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你的衙役呢?”秦清歌压低声音问季川。
“快了。”季川刚回答完,就又有一批人冲了进来,但是,明显的势单力薄。
秦清歌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在此时,失踪多时的秦梁忽然冒了出来,他仿佛身带佛光般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师父!”秦清歌大喊一声。
“莫慌,一切师父在。”
秦清歌扶额,她其实是想让他快跑。
“如果我能平息这场瘟疫呢?是不是可以把徐栩还给我们?”
“可是几乎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那是普通大夫,我可不是普通大夫,这里可是岐黄医馆呐。”
“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岐黄医馆?”
“正是。”
不知为何,虽然师父说的都是实话,可是,秦清歌总感觉他师父像一个江湖骗子。
永宁三年,平阳城的瘟疫被一个世外高人平息了,这世外高人并未说自己的名字,只留下了四个字“岐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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