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我乘舟在梦里的那条河上漂流，夜空里星与月的光辉倾洒在河面上，木浆缓缓的摇，在河面上泛起涟漪，映着那微弱的光漂向远方。沿岸的树、花、草也被这忽明忽暗的光唤起了生机，它们倒映在河面的影，彷佛是鬼怪挥舞着爪牙欲扑向我，但中间又像是隔了千万重山，我并不在意且处之泰然。夜风是凉的，凉透了我的身体，称了这景却不遂我心意。

        梦里的景是如此宁静，这里只有我一人，我沉醉在一个人的梦景中，但不觉得孤寂，时间也不难熬，这里只令我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或许是我自私，不愿其他人与我共游梦境；或许是我怪异，其他人与我的喜好大相径庭。我疑虑，难道我在世间还寻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陪伴我吗？也许是我病了，这种病令我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对现实的一切充满不屑与厌恶，而对梦境里的一切逐渐上瘾。在这扁轻舟上我感到无穷的欢乐，如醍醐，饮之即欲仙；如仙山，临之即羽化，像活在碧落与黄泉的交界处，麻木的看时光荏苒、白云苍狗。我知道它可能后患无穷，但我不能自拔，甚至乐此不疲。

        我尝试着是否能走出梦景，突然发现我无法脱身，如躺在沙地的鱼，如陷于沼泽的鹿，满满的无力感。挣扎过后只能放弃，沮丧后回头看梦里，那里胜比仙境、天下无匹，何苦为难自己，况且我转念一想，外面的什么值得我放弃梦里的这些？多么愚蠢！我嗤笑着自己的愚昧回到梦里，就让我再次坠入这河里，洗涤沾染的尘埃，放空一切的杂念，撷树梢最新鲜的叶遮羞，卧在小舟上沐浴银白的月光，我的左眼是星，右眼是月，双眸的光芒盖过外面的太阳。小舟轻摇，我伸手与风一同掠过水面，水声轻灵如仙乐引人入胜。与世无争的安宁，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却只有我能独享。

        鱼！鱼呢？我大惊，猛的我睁开双眼，趴在舟的边缘俯身看着河面，目光不停的搜寻，却寻不到一丝游鱼的痕迹。恍惚间我强压住自己的慌张，镇定心神，慢慢的回想着，好像这里除我之外便无其他活物，而我一直在一个死寂的地方醉生梦死，在卧榻之侧酣睡。像一个戏痴，入了戏，失了魂，在自导自演的独角戏里建立一个人的王国。我化身虞姬，哼着呕哑嘲哳的曲调，心中悲伤愈发浓厚，我拔出宝剑架到脖子上，宝剑的寒气瞬间又使我清醒，又或是心惊。我迟迟不敢动手，怀着耻辱我放下剑，因为我贪生，那样不堪的人怎么会有勇气自我了结呢？可我这样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心里在滴血，泪却留不出眼眶。手松开，剑坠入河里顿时化为泡影，悔恨、悲伤、怒火共同涌上心头，我索性将我的一切都抛入河中。河面不留痕迹，我也不留后路。

        我心中气愤难平，便抽出我的灵魂，不停地鞭笞、拷问他。他抽搐着，却就是不开口说一个字。我逐渐乏了，我停下手臂，突然发现我的身子出现一道道伤痕，摸着有种锥心的痛，但这些痕迹是何时出现的，我竟浑然不知。我转眼看他，他的双目充血，瞳孔里是我的影像，我不觉可怖反而对他笑了，他也对着我笑。小舟上，两个遍体鳞伤的人凄凄惨惨的互视互笑，我觉得可悲，他觉得可喜，可悲是因为我竟落到如此地步，可喜是因为我终于看到了他的存在，即使我俩的见面毫无美感。

      我还是不愿见他，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愧疚，所以我选择一个最快捷的方式。我纵身跳入这死水，留他在舟上被捆绑着。异常冰凉的河水沁入我的骨髓，河面的倒影化身恶兽扑过来撕扯我的躯体。随他们去，我连这身体和灵魂全不要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