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
Chapter 16 记忆与消解
也不是没有濒死过,说到底,Root再强大,终究不过一具血肉之躯。
第一次是22岁的时候,作为雇佣杀手,她追踪一个目标到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冬日零下十度,她腹部中枪,沿着运河脚步踉跄,行人很少,没有人注意她。
她只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它们颤抖地抱团,又迅速地消散。伤口流出的血把衣服从里到外浸湿一大片,但她怀疑那些血很快就结成了冰,她是那样冷,而眼前的路似是永无尽头。
第二次是25岁,她一时大意,被身后的一个男孩捅了一刀,感觉到不对的刹那她应激性躲闪了一下,那把十几公分的利刃才没有插进她的胸口,她在回身的一瞬间认出了男孩:六年前,她在杀死他父亲的那一夜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乐高,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她犹豫了下,放过了他。
可他显然没有同样的打算,哪怕他的父亲臭名昭著,是个无恶不作的强奸犯。她深深地吸气,凭着强大的意念和男孩在狭窄的巷子里拳脚搏斗,这次她没有犹豫,用靴子里藏的匕首对男孩做了他想对她做的事。
男孩不甘地瞪大眼睛看她,瞳孔里的光芒一点点散去,她看着暗红色的血迅速从他身下蔓延开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尽快逃离现场,她的后背插了一把刀,直没至柄,打斗中失血加速,她能强撑站着,不过不愿让男孩临死前看到她的狼狈。
等确认他的瞳孔完全涣散,她终于双膝一弯,倒在离他不过一米的青石板上,头晕眼花,天空在她上方只是一条细细的缝,微不足道,却又遥不可及。
第三次她27岁,在加拿大温哥华与被人雇来消灭她的杀手比拼车速,加速踏板踩到底将对方的车子逼翻,但她无暇欣赏自己的杰作,车子带着不可逆转的速度撞开护栏直直地插入海里,夜幕之下,那样的惊险一跃就像一朵小小的水花般,丝毫不惹人注意。
巨大的冲击下她觉得自己被安全带撕裂成了两半,痛疼尚未缓解,漫进来的冰冷海水又让她的呼吸难以为继。
黑暗,纯粹的黑隐隐泛着一点灼人眼球的深蓝,这本就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而海水让黑暗带了冰冷,像是淬了毒的利器。
有很短的一瞬间,她几乎就要放弃挣扎自救,放任自己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在流深的静水中分解成永恒。
或许Harold是对的,她在尚小的年纪感受到了诸多来自世间的恶意,心留余悸,渐渐体悟恶意才是尘世的法则,她认同,并成为法则的一部分。
➹➹➹
“还是不肯说么?”
体型臃肿的盘发女人拿着另一支针管逼近,困在椅子上的躯体忍不住瑟缩了下,脸上的血和汗黏在一起,Root艰难地睁开眼,试图记起这是第几十支针管。
她在心里承认,这种刑讯方式够别出心裁,兴奋和镇定两种药物在她的血管里厮杀,效果就是不堪负荷的心脏和难以言说的煎熬。
她甚至无法清晰回忆出自己是怎么落入这个胖女人手中的,她在回Decima的路上,那扇标志性的电子门已经进入视线,猛烈的刹车声刚传入耳际,尖锐的针刺感就爬上了后颈,失去意识前她甚至来不及回头。
那是几天以前的事情了?
她记不清,自称Control的女人折磨她太久,Root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但她还是从对方刑讯她时的问题推断出了一些信息:自称Control的女人在为政府做事,很可能就是Shaw以前效力的ISA,她被列为相关号码,为了获得情报,她没有被就地正法。
可是Harold Finch的机器不应反应如此迟钝才对,毕竟Smanritan已经上线,现在杀了她,于事无补。
Smanritan没有救她,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她设计的人工智能要按照她的法则运行,救她会过早的暴露自己,它当然选择无视。
在Smanritan的运算法则之下,Root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她在它上线前的最后关头埋入的那个程序,虽然出于私心,却不是关于她自己。
“你和你的人工智能怎样沟通,它问世的目的是什么,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破皮,Root用牙齿咬了咬,沁出一点血珠,她抿了抿唇,苍白憔悴的脸晕染出猖狂得意的笑。
“你那么厉害,自诩防患于未然,数百上千次行动中拯救了数不清的美国民众,那你倒是猜猜看啊~”
Control表面平静,实则恨得牙痒,她就没见过这么能禁得住她手段的犯人,偏偏这个犯人即使受了刑,也美丽得过分,脸上的笑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北极光给出相关号码时很少说明要活口,她深谙北极光的神奇之处,否则按她的脾气,这个倔强的女孩子早就死了好几遍。
Control把怒气咽回肚子里,她攥了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手里,丝丝缕缕冒头的毁灭欲让她再次向浑身浴血浴汗的女人走过去。
“你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到么,你的人工智能再厉害终究不是活物,说到底还不是需要你去听去看来配合?我先毁你一半听力,再没收你一半视力
,你这么能忍,就尝尝个中滋味,怎么样?”
Root用血染就的烈焰红唇之笑在脸上僵了僵,这一刻,她有些后悔自己对Shaw许诺过不再寻死。
Sameen Shaw总是不懂她为什么一心求死,其实原因哪里有那么复杂——
她不过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有不讨厌的人陪在身边,所以她多么情愿死在Shaw的手里。
不是在遥远东方的运河边,不是在荒无人烟的暗巷里,不是在暗黑无垠的海水中。
不冰冷,不孤单,不是一个人。
可她也知道那愿望多么奢侈,现在她又冷又渴,几天没洗澡,汗和血黏在一起脏得要命,她被绑在椅子上,挨了几十支针剂,接下来又要陆续失去听力视力。
她早清楚一切都是徒劳,不管她多么努力,都无法远离这个人世汹涌的恶意。
哪怕她屈服,与它混为一体,它要惩罚降临,她就仍旧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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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到过玫瑰吗,Root?只是出于好奇。”
没错,二轴人格障碍也有想知道的事情,她记得那个女人在雪地里,干净的站立,脸上酝酿开的笑又大又无辜,像孩童时代吹出的泡泡,美好而易碎。
她想知道有没有别人对那样的笑容心折。
女人在她的蹂躏下头发乱糟糟的,刚睡醒尚带着几分恍惚,听到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吓了一跳,那呆愣的样子让她晨起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这显然是个不易回答的犀利问题,Root眼珠转了转,这才侧过来看她,呆愣可爱的神态被熟悉的面具覆盖,过分甜腻的嗓音又夹着几丝暗哑。
“噢,Sameen,很好奇你会这么问,不过伪装身份那么多,总有需要扮成淑女的时候,玫瑰自然也是收到过,但那些都不是给Root的。”
Shaw翻个白眼,又摇摇头,如果Root把自己的每个伪装身份都当成别人,那她作为Root本身存在的比例岂不是低得可怜?
毕竟她有太多时候都在扮演别人。
所以,那就是有。
Shaw在执行任务的间隙设想那些人的模样,性别,送花的目的,其中有多少上过Root的床,有多少被Root算计、了结?
说起来,距离那个下雨的夜晚Root来找她,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Root在此期间一次都没出现过。
Shaw中间有两次忍不住去了夜场,都是喝几杯之后败兴而归。
她把自己对Root执着地探索归结为对情绪的需要,可在某些时候她又隐约意识到恐怕不仅如此,比如她对Root和谁有染的在意,比如她对找人解决需求的兴致缺缺。
她觉得不对劲,但她和Root之间,向来是Root单方面来找她,她曾追踪过那个女人,领教过对方的狡猾,甚至到了怀疑自己能力的地步。
为了避免灰头土脸丢面子,她只能放任那隐隐的不安,直到在八月底,她在任务中撞见了靛蓝六号,他在她的枪口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比起自己的生死安危,他仿佛对她的死而复生更加惊惧。
Shaw收了枪,回图书馆之后她得提醒Harold,他的机器怕是需要修理一下,相关号码和无关号码撞在一起,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
“Shaw——”
靛蓝六号唤住她,他现在就像当初的Michael Cole,对自己的工作内容产生疑虑,这不是什么好现象,Shaw出于善意,提醒了他一句。
“你之前有为北极光的最高领导者Control执行过任务吗?”
靛蓝六号经她提醒欲言又止,最后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问询。
“Control?”
Shaw消化这个名字,张狂程度不亚于那个高个子女人,但这个名字只能引起她的反感。
“她现在下的命令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毕竟她对那个女孩的刑讯手段太过残忍。”
“她?女孩?刑讯?”
Shaw下意识地抓取关键词,而靛蓝六号从她的反应判断出自己的问题并不能得到解答,收起自己的枪,在离开前真挚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不管怎么样,很高兴见到你还活着,教练。”
“等一下……”
“ ?”
“被刑讯的女孩,长什么样?”
“高个子,很瘦,漂亮,棕色的头发和眼睛。”
Shaw攥紧拳头,她终于明白,那不安放任不管,原来能演变出椎心蚀骨的魔力。
——TBC——
斯德哥尔摩系列完结,因为生病延更了几天,等更的朋友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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