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喊着母亲的名字，猛然惊醒，觉得窒息，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好似在笑，却又好似在哭，那不是噩梦，那是她唯一能见到母亲的方式。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脸埋入满是水的面盆里，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消瘦的母亲站在路的尽头。
叛逆期的她，像只刺猬，稍有风吹草动就把浑身的尖刺竖起来，总以为人生是这样的，上半身被自己的父母毁掉，下半身被自己孩子毁掉。那些天，她依稀记得母亲嘟囔心脏痛，但对于她，这样的话像一阵微风拂过，不留痕迹。母亲服了药，依旧忙前忙后。那天放学后，她玩到很晚才回家，母亲责怪了她两句，她当即疯狂的回击母亲：“你心脏疼也不能拿我撒气啊！总说你辛苦，我不吃你做的饭你满意了吧！”说完，她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那个饥饿嗯夜里，想起母亲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感，那天之后，每有矛盾，她常以不吃饭为要挟，而母亲总是败下阵来，换上笑脸，乞求的样子，先吃饭，按时吃饭才能健康。
高中时期，她恋爱了，谈恋爱总得手头充裕，但她有自己弥足珍贵的自尊不愿接受对方的钱，于是便打电话给家里说学校太冷，须得需要钱添置被褥，没想知母亲竟从离学校千里的家乡跑到县城给她送来两套被褥，说是买来的都是黑心棉，家里做的才实在，暖和，还带来了一大袋土产核桃，学习压力大让她补补，她突然想起母亲昨日辛苦打核桃的场景，看着母亲佝偻着腰离去的背影，指尖从那细致的针脚滑过，两滴清澈透明的泪珠流淌于面，她的心猛地抽痛，像是有人紧紧攥着，用力捏碎了一样。顿时她明白了，这世上最爱她的，莫过于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
那次之后她对母亲的态度好了许多，所谓的恋爱也随着高考的冲刺随风而逝。她不再张牙舞爪与母亲敌对，母亲也少了琐碎的唠叨，转而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母亲总喜欢静静的看她写字，并时常像邻里夸耀自己女儿的一手好字，父亲让母亲收敛下，她不以为然，总有一天，她会把母亲夸下海口的话变为现实。
上大学了，一学期回一次家，在异乡被孤独包围的她时常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关怀与无微不至，自己的一声咳嗽也会让母亲如临大敌，硬要拉着她去医院，当初总觉得母亲无理取闹，而今才明白这是怎样深沉的关心。假期而至，她回家，下车后母亲从对面马路上兴冲冲的向她招手，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摇弋，仿佛随时要消失了一样，她向母亲招了招手。母亲脚步蹒跚地朝她走去，突然一辆货车从母亲左侧疾驰而来，她急忙大喊“妈！”母亲一脸茫然，幸好货车及时刹住，停在了离母亲近一米距离，母亲这才转身看向身旁，惊吓之色显露出来，她慌忙赶上去，抱住母亲失声痛哭，“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她怕极了，不知不觉，岁月已带走了母亲过半的年华，曾几何时，强韧的母亲也会倒下，瞬息即逝。
从那以后，她对母亲百依百顺，对学业从不马虎，她常梦想着有这一天，找到份不错的薪水，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带家人旅行，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补偿之前对母亲的亏欠。可事总不尽如人意，就在她忙于考研之时，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此刻才明白，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人最悲哀之事莫过如此。如果可以重来，她多想走到母亲身边，为母亲捶捶背，帮母亲做家务，静静听母亲讲过去的事情，而如今已晚矣。
这天，父亲给了她一封信，是母亲留给她的，偌大的信纸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你要好好的，妈喜欢你笑。”她顿时失声痛哭。
母亲因家境贫困从未上过学，不会写字，岁月将那双柔嫩的手硬生生变成了劳作的粗糙之手，不知这几个字她是如何拿捏着笔反复练习。母亲曾让她教自己写字，她还嘲笑母亲握笔姿势僵硬，连简单的“一”都写不直，殊不知自己练习写字时母亲如何在一旁鼓励打气。
匆匆那年，母亲的一声声呼唤，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变成钻石一般晶莹纯粹的回忆，变成岁月深处的沉香。她懂得了母亲的爱，深知母亲的心愿。
拉开窗帘，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身上，她微笑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