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母亲佝偻着身躯,抱着柴火在院内生火煮饭,今年她七十五岁,背弯曲的厉害,两腿严重变形,即使用力抬头,像耕地的老牛总是低着,她身体一天天越来越虚弱。但女儿们回家,她看见了生活的希望,脸上溢满明亮的色彩。
大姐和小妹在正屋收拾东西,从东墙根开始,这一大包一大包的是些什么?呃,父亲去世整整八年,他的衣服居然还在,保暖衣保暖裤,裤子、袜子、西服一应俱全,难道母亲不知道是这些?还是?这件白汗衫、运动裤是我在361专卖店买的,当时父亲穿上眉开眼笑,至今我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哎,还是拿出去吧。大姐犹豫一会儿,递给小妹。姐,你看这件深蓝棉裤都洗白了,上面有十几个补丁。你们穿下的衣服,娘缝缝补补又给我穿,前两年拿出让笑笑照照做棉裤,她吓的跑开了,这包净是小时候的旧衣服,也别留了。
这大袋中是小姨家妹妹的,住在咱家上中学时穿的,现她在市医院上班,工资高,估计这些衣服也不要了。还是给留着,让她自己来处理吧…
刚拾掇出柜子底下一个铁盒,母亲从外面冲进来,“你们收拾的啥?把这个也要扔吗?”她抱起铁盒把盖子打开。
“娘,咋把钱放到这儿?”两个女儿睁大眼晴,异口同声。
“里边有两千多块。”母亲把盒子放下,“老大,昨天检查总共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卷钱。“你三妹给提的利息,一千九,我不缺钱,你家两个孩子上学,用钱的地方多,好好攒着点儿。”她把钱一个劲儿向大女儿手里塞。
大姐执意不要,她告诉母亲老人手里有钱不慌,姊妹几个不差钱,昨天检查有社保报销,只花了一百二。老母亲不信,头、肺、和脖子都做检查,不会是这个数。
大姐和五妹都笑,俺老母亲不糊涂。你快去做饭吧,我们不会随便乱扔你的东西。
母亲走出去,在院内唱起“东方红,太阳升…”
“娘大概有些生气?”“打扫干净住着总舒服些。”姊妹两个继续收拾。床下,这双拖鞋底已开裂,那双运动鞋底太沉,这双淡蓝色板鞋母亲从垃圾桶捡的?该是学生穿的,一看质量很差,穿着肯定难受,咱买的鞋子好,把这些扔了让娘穿新的。母亲又过来,“这双还没坏就扔啊?这一包包,别把你大舅家妹妹寄的衣服给扔了。”她着急地比划着:“过年时寄的,你大妗子和我一人一件,穿着到胳了拜以下,上边有绒绒,很贵,很贵的。”
大姐和小妹赶紧去帮母亲找衣服。打开大衣橱,母亲棉袄有八九件。一个大塑料袋里盛着这件衣服,貂绒的,用手摸特别细腻光滑,紫红色,右肩部一朵粉色牡丹盛开。哇,我们姊妹五买了那么多衣服,也没有一件这么贵的。表妹刚出生时,因大舅怕超生被开除公职,把她寄养在我家八个月,母亲白天晚上精心养育她,等被舅舅抱回时,娘像丢了魂一样,天天背起筐到坡里哭。我那时不懂事,直埋怨她,人家的孩子回家正常,难不成养着养着成了你的?完全不理解母亲的感情,大姐有些惭愧的说。
“你妹妹在烟台当老师,隔三岔五给我打电话,前两天又给我寄了五百,不要她偏寄,这孩子,以后你们谁也别给我钱,别给我衣服,我花不了也穿不了。”母亲念叨着。
大姐收拾小莱厨顶上,一个玻璃杯子至今有十年,把已坏掉,她想起当年暑假买了杯子和竹叶青送给父亲时,帮他泡茶,父亲在一边喜滋滋的瞅着,绿叶在水中一片片散开,心都化了…大姐眼里盈满泪光,把茶盘茶杯擦净又放回原处。
她把苹果、桔子、火龙果、大石榴、放在一个大大的塑料盒,把桃子、提子盛到一个袋子,还有两个红心密柚都放在旁边,把崭新的两块洗脸肥皂,四块洗衣皂,两瓶洗发液、两个牙膏,四个牙刷,两瓶雪花膏放在一个小纸箱里,还有大包卫生纸放旁边。把四箱纯奶,三箱核桃露,两箱八宝粥依次排放…“老五,回去时咱每人带走两只鸡,我再让你二姐、三姐、四姐也来拿。”
“好的,娘天天切鸡食扫鸡粪累煞了,因为这些鸡离不开家。咱把鸡处理,天气一冷让她挨家住去。”
“是,今年让娘去你二姐家,明年继续上俺家。”
“姐,娘的冰箱是多长时间没清理了?恒温上我偷偷扔掉好多东西,你说盛下的半碗粥都温了两顿娘还留着。下边冷冻成一个,拔下插头停一天的电,还是不好弄…”
姐妹俩终于把一切整理好。大姐把买的四本幼儿绘画本和彩笔递给母亲:“娘,你身体好我们姐妹才好,疼自己就是疼我们,按时吃饭,走路慢点,别干活了,闲着与婶子大娘拉拉呱,或者把这书上的画涂涂描描,选你喜欢的颜色,开心就好。”她絮絮叨叨,母亲像个小孩子,不住的点头。
大姐又对娘说,哪能过节女儿来要她的鸡?要是娘不养鸡,姊妹五个一人买四个笨鸡给她。娘说知道知道,你们怕我养鸡累着…
假期很快,大姐和五妹又回济南,车缓缓开动,母亲慌慌的骑着她的拐杖(那辆小三轮车)送到村头,秋风吹乱了娘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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