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已经长成了青年,个子与块头和身边的伙伴并无异样,但又更显得俊朗。
他身形修长,体格饱满,头上的芒刺在晨光下竞锋争辉,一身的青衣除了伸展出的几支剑叶外再无赘物。
刚过小满,麦子身上的那股嫩湿便已腿去大半,一种由然的豪气直逼大地。麦子记起,这两天,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常常在清晨,或站或蹲的出现在小路旁,口里边不时冒出几句自话,也有打此路过的人与他交谈。
“长吧,长吧,可劲儿的长吧!”
“多好的麦子啊!”
“长吧,好好地长吧…”
“咋地?又蹲这儿看麦子了!”一个路人问他。
“嘿嘿,没事。”汉子说。
“多看看吧,明年就看不到了。”
“可不是,这种着种着都习惯了,明年干啥?”
路人站了,接了汉子递去的烟,点着吸了。
“没地干别的,事情多了,我已经让他们帮我找活儿了。”路人说。
“可是,这以后早上起来去哪儿啊。”
“也是,慢慢习惯吧。”路人挥挥手走了。
有一天,麦子听见汉子与另一人的对话,但它没怎么听懂。
“你协议签过了?”一个人问汉子。
“嗯。”
“你咋恁傻,赔的这么低,够干啥!就说那春英家吧,一个女的领俩孩儿,没地了上哪儿弄口吃的?去打工小孩咋办?”
…
“是,你说市里人都没地人家也过下去了,可是人家市里有这险那保,农村哪有?那点低保金对有地人家多少算贴补贴补,可这以后没地了,又不能享受市里人待遇,你说这合适不合适?”路人说的有点激动。
“咱这儿已被列入城市规划,征地早晚的事儿,你说是不?征完了就没想头了,以后咱都是城里人了。”汉子说。
“就你党员唱的好,傻子!”那人气鼓鼓的走了。
麦子生长的位置靠近小路,从路边向里数第五排就是,所以他平时得到的信息不少。
汉子的头又耷拉下来了,麦子明显感到汉子的心情不太好。
今天的阳光分外的好,昨天是小满后的第一场雨,来的及时,量也很大,这也是麦子成年后甘畅痛饮中最爽的一次。
这次的甘霖正是在麦子们生长发育最后阶段的一次雪中送炭,麦子几乎是张着嘴面对天空的,周围的伙伴都来不及欢呼,可着劲儿地晃动着身子,贪婪的允吸着上天的赏赐,象是巢穴中的小麻雀在争抢母亲的喂食,那般的迫切与快乐。
从清晨起,麦子就感觉到周身有一种铮铮作响的胀力,骨胳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浑身上下有种既将成为巨人的状态,两膀交力,腰身上拔。
太阳刚升脱了清晨线,一个强壮的女人来到了路旁,麦子认出她是汉子的女人。
她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时一只手拎了个袋子,另一只手上也拿了件东西。到了麦田边上,她随手扔了袋子,俯身左右看了看,然后向麦子的位置走来,弯下腰,伸出左手搂住麦子前面几个伙伴的腰,右手里的东西钩着他们的脚脖子一晃,一种无法明状的声音随即带着他们离开了麦子,她放下右手的东西,抬手揪住左手里一个麦子的腿,熟练地缠绕在那一把兄弟的脖颈上,随手将他们撂在一旁的袋子边上,捡起地上的家伙向一旁的麦子们伸了过来。
就这一瞬的档口,已经有后面麦子在欢唱了:那是镰刀,我们要早一批收割了。
麦子明白了,早在几天前,伙伴们中便传着这样的历史典故。说是每一年小满节气过后就有第一批收割,有时甚至在小满节前,但凡被第一批收割的兄弟便成为大家的榜样和骄傲,大家都争抢着、期待着自己能成为这早收的第一批,因为这样可以直接进城,进到一户真正的家庭,成为他们家中美食中的一个新成员,顺利实现自己成为麦子的辉煌骄傲的一生,达到人生的顶峰。
麦子刚刚回想完这个传说,就感觉自己脚下一松,一种蜕变的解脱充盈了全身,周围还是那几个伙伴,但这会儿大家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相互更加紧密地贴靠着,满是快乐的欣喜。
麦子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来到这户人家的,却是满眼的新鲜。现在,他正期待的望着一个白净的男孩,他们相互好奇地看着,脸上扬溢着喜气,麦子好希望这个男孩能够快点品尝到自己的体香,他的每一块骨头都饱满了,浸满了每一束阳光星辰,饱含了大地母亲全身的营养精华,他要馈赠给人类,延续这自然绵长的博爱之魂。
“好,爸爸现在开始燎麦。”
麦子窥视了伙伴在火苗上自豪的笑脸,深嗅着溢满四周的纯正麦香,幻想着自己饱满翠绿、一身香气的麦仁在男孩的手中揉搓,然后一同进入男孩的口中,共同享受那身心的交融,幻化…幻化…
妙不自禁。
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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