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被全世界遗忘的地方,有一种花,名为弃。
以绝望为食,却绽放出令人惊艳的美。
当人们披荆斩棘,想要得到它时,它仅仅是将细微的毒刺扎入那些不识好歹者的皮肤,让毒素伴随血液蔓延,最后倒在花前、变为养分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而,即便如此,也有无数人为它而争先恐后去送命。
只因为它在微风中摇曳的倩影,是最温柔而又致命的诱惑。
——引子
(1)
我诞生于黑暗的幽谷,披一身黑夜赋予的颜色,在巨大的岩石下残喘,在贫瘠的土壤中扎根,偶尔从岩石的缝隙间窥见一线光明,在迷惘的黑暗中汲取微乎其微的水分。
那段时光里,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什么东西,是花还是草,抑或只是一抹绿色。我只知道我必须活着。
为此,我只有不断地把自己能够吸收的东西全部吞噬。
脆弱生物的尸体也好,同类的尸体也好,我的根系从未告诉我它们的味道,而我也不愿知晓。
(2)
那一天,他推开了岩石,看见了我。
在微弱的风里,我感受着刺眼的阳光和他的气息,青绿茎上的几片可怜的叶子不住颤抖。
“挺好看的植物啊,我说,小草,你让我带回去种吧,我妹妹会喜欢你的。”他说,“我妹妹非常喜欢花草。”
带回去?要把我带到哪里?
我的根系已经在漆黑的土地里绵延数千里,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任人摆布?
“你还是别想带我走了,我一辈子就注定在这里生存。”我说。
“那真是很可惜的事啊。”他说,“这里土壤很干燥,我给你浇些水来?”
“没那个必要,我可以连续好久都不吸收水分。”我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
(3)
他走了,我又回到那种孤单的生活。
把根系扎得更深,想探寻一些湿润的可以被自己吸收的东西。
突然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我下意识地缩了缩,只隐约感觉根系触碰到了剧毒的液体。
不过也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适应它,汲取它。
我的身体仿佛万物的灵柩,我使它们在腐烂中安眠。
(4)
他又来看我,他对我讲他的故事。
“我的妹妹得了很严重的病,没有医生救她。”他说,“我们那个村子里,大家都觉得她是灾星。”
“这还真是让人遗憾的事情。”我忍着疼说。
那种液体还是让我很难受,尽管它可以使我生长得更迅速。
“我妹妹说,再过不久,她可能就要死去了。”他说,“我不想让她走,可是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也许这是更让人难受的事情吧,比被剧毒液体灼伤还难受。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是我隐约觉得他是这样的。
“你们村子离这里多远?如果比较近,说不定我的根系可以绵延过去,这样也能看见你们。”我说。
“也不远,不过是一两里路的距离。”他说,“这里是村子的后山。不过你看上去这么脆弱,还是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临走前,他又问我:“你需要水吗?”
我想了想,觉得他的妹妹更需要他,于是说:“不了,谢谢。”
(5)
我坚信我的根系已经抵达,甚至包围了他的村子。
因此,只要我悄悄地把根往上探,就可以看见他。
错了,错了,不是那里,不是这边……
匆忙之中我的根弄倒了一桶水,很清凉,我忍不住探出更多的根系,把水分吸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速度让我有些惶恐和不安。
嗯,那边似乎着了火,我就不去看了吧,本能告诉我,我不能去那里。
(6)
这次他来,是满面愁容。
我偷着学了好多新词,我觉得这次和他对话,他肯定不会觉得无趣了。
“你又来陪我了吗?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啊。”我率先跟他打招呼。
“是的,小草。”他勉强朝我一笑,“我的妹妹前不久死去了,村民们说她死得应该,闯到我家,把我妹妹的尸体烧了。”
我心里一惊,心里有种很难受的感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他却叹了口气,又苦笑着看我,问:“你说我以后在这里安家,开个荒,每天种种地,和你说说话,岂不是很好?”
“自然是很好。”我不知所措了,为什么他会想要来这里生活呢?
我们沉默了半晌,他便道了别。
“那么,你至今也不需要水分吗?”他如同以往一样问我。
“不需要,你回去之后要好好过。”我只是这样回答他。
即便我学了那么多,到最后能够用上的,也只不过是可怜的一丁点儿。
(7)
这一天我又忍不住把根系探出去看他,我找到了他家。
蓝天下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了熊熊大火?
因为本能,我的根系在退缩,可是我觉得我不能退缩。
“这一次不能沉默。”我对我自己说。
那一刻我的所有根系都在不安躁动,我能感觉到大地在震撼,以往坚硬的土壤在密密麻麻的根系中战栗,我好像还看见了那些人类惊恐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意识清零。
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8)
大火熄灭后,整个村子也不复存在,被土壤湮灭成了废墟。
而我,却疯狂侵略了那些土地。
他半烧焦的尸体就躺在地上,被所有根系温柔地托起,我用烤得焦黑的根掸去他身上的尘埃。
“你看见你妹妹了吗?”
我问他,他没有回答。
我又环视四周,尸体和尸体,废墟和废墟,凌乱地混合在一起,然后我看见我的根系将那些尸体据为己有。
我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但我感觉我好像开花了。
“你看看,我开花了,我原来不是那种普通的小草。”
在我的花冠上,二十六片半透明的白色花瓣,仿佛你曾经看向我的眼神,那么纯净而温柔。
我的根系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躁动,我看见那些尸体和干涸的黑色血液一点点消失,我终于发觉我在吞食它们,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长出了细小的花刺,我生出了致命的毒液,我从一株不见天日的小草,变成了伫立于废墟上的杀戮之花。
“原来我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我对他笑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跟你回家了。设若你把我当成药材来煮药,肯定能救你的妹妹。”
(9)
我化作了人形,漆黑的眸子,雪白的头发,我在左侧扎了个辫子,废墟上只留下我的身影。
“你看我美不美?”
“我听说,能化成人形的都不再是普通的动物植物了,而是妖。”
“我还听说,妖很强大,我是不是可以让你和你妹妹起死回生?”
“可是,谁来教我怎么办呢?”
(10)
那片花朵蔓延的废墟,终究成了我的家园,我作为花妖守护了那里千年。
我给我这种花起了个名字,叫做弃,意为被全世界遗弃的花。
此后我总觉得缺了什么。我感觉我是特别的,我应该有一个专有的名字。
最开始我想给自己取名白雪,因为我的花瓣白得像雪。
最后我选择起名为黑血。
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着横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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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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