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七）

手稿写到这里终于开始已经不算得是手稿了。

唯一没变的就是仍然是在深夜里写这些东西。我翻来翻去也只找到了一、四、六。很幸运的保存的还算是略微完整，很幸运的是上一篇还能够找到。隔了那么些日子现在翻阅起来还能够稍稍体会到当时的心境。总归还算是幸运。

第一篇手稿写在大约不到五年之前。距今也有些日子了。里面说的写的时候还是刚落过雨之后的夜里，大约是在夏季，空气里还隐约有泥土的芬芳。想来一定是有些寂寥的。今天刚刚是立春，算是新生的日子初来，有些生命刚刚结束，有些故事才稍稍绽开些苗头。

手稿到了这里差不多也该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一直莫名喜欢七这个数字。不算太短，也没有那么极致和圆满，却分明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所处的位置很尴尬，却仍自恰到好处。不会中庸，也不显锋芒。

而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

昨天晚上翻箱倒柜找一张很久之前偷偷存下来的老照片，想着它该是泛了黄，躲在哪个角落静等着被我发现，让我历尽千辛找到它之后遍尝欣喜与酸楚。幸或者不幸，我最终没有找到它。失落之余也有些窃喜起来。可能还不到时候吧，或许某年某月某一天，在我已经忘了它的时候，它会突然跳出来惊我一跳，带着淡雅而微涩的笑，让我默默地，默默地，失声涕泗横流。很难想象那时候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满手满心的风霜刻痕，满面面目的雨雪剑伤？

我不爱这样。仅仅是想到未来沧桑时我的样子，就足够令我手脚冰凉，更何况身边的物是人非？更何况今日的所有执拗和心心念念？

我恨这风月如刀，岁岁催人老。我憎恶我需要舍弃往日所有快活的痕迹却仍欢欣鼓舞快马加鞭奔向更美好的未来。

我一直爱树，犹爱那些参天的大树。每当我掌纹与那些干枯粗糙的树皮相接，我总以为我能够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静谧安详，它们经历着风霜雨雪仍自守在最初的地方，带着它们最初的心心念念一直向上，一直向上。直到后来，我亲眼见着小树苗也成了参天大树，曾经的参天大树成了木材屋梁，过去我轻易可以攀上小憩的枝杈已经飘到了我再到达不了的地方。我才忽然间发现，我曾以为那么悠久而静谧的生命也在无尽的轮回。它们许许多多的生命甚至不如我的悠久。而它们也从来不曾停在时光里等着我，等我攀着枝头，静静地听风声。我仍然爱树。

我记忆犹深的是席慕蓉的《贝壳》，而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世界留下些什么。我总是急于找出，我究竟要怎么告诉自己，我是真真切切存于这世间，而不是活在谁的梦里，是他的蝴蝶？

今天去了旬阳，见到了很多很久没有见到的人。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改变，反倒是我似乎的确是有些许不一样了。但是仔细想来，却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许多日子里许多的事，改变了我对很多事情的态度，改变了我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本心仍旧没有改变，幸甚，幸甚。和他们在一起还是许久之前的那些感觉，这真是一件很令人欣慰的事情。我们最初相识就是现在的样子，现今的性情。只愿多少年后，我们在这滚滚红尘里历练打磨的这幅皮囊还能在彼此那里找到现如今的感觉。我想若是能够如此，我想这一定是令人骄傲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令他人艳羡的人生，得益于我们的性情，我们的经历，我们的执着，我们那些明知是错也错着前行，那些傻得有些痴的自己。

我每每在想，未来的我们会去到哪些地方，见到哪些人，经历哪些事，和谁共度一生，又怎样聊此余年？那都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后的事情了，久远到那些日子里可能没有我，也可能不再有你。但是终究，终究我们还是幸运的安然的带着欢欣和遗憾的路过这尘世，化作这尘土，养出几株参天大树来。

我们今日所爱，今日所恨，今日所向往，今日所情真意切铭心刻骨，今日所心怀愤懑深恶痛绝，今日所有爱别离，伤恨死，求不得，放不下，凡此种种皆为业火，燃尽此身，以其痛与快，方不虚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