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我跟踪过不少人，因为工作的原因。

有一次在北京地铁里跟踪一名乞讨者，一下午都在10号线里。最后到了晚高峰，人实在太多，我不能像下午那样跟乞讨者保持似乎既近又远的距离，太远会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太近又会被发现，只好结束。

那乞讨者30岁左右，四肢健全，头发长而脏乱，胡子拉碴，还拽个小孩。那孩子看起来三四岁，男孩，面无表情地跟着在一节节车厢里穿行。每次到劲松站，大人和小孩下车，去卫生间，出来之后在站台上等着下一趟车，有时候会多等几趟再上车。

几乎每次在劲松站下车休息，他们都遇上另外一个乞讨者，男的，假装一条腿残疾，在地铁车厢里坐在小木板做成的车上从这一头慢慢滑到另一头。他的节奏掌握得很好，滑完全程时刚好到了他该下车的时候。他在车厢里站起来，拎起小木板车，走向公厕。再出来时，他身上原本裹着的各种装惨道具都没了，他甚至会笑嘻嘻地去等车。决定开工了，他再把行头套上。

当然，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转天在地铁里跟踪了他。

装残疾的和带小孩的遇上了。装残疾的带着笑问带小孩的从哪里来，带小孩的说“安徽”。再问是安徽哪里，带小孩的不再接话，反问他是哪里的，装残疾的说“河南”。

这场简短对话有着竞争和攻防的气场。装残疾的几次主动出击，希望能套出带小孩的一天收入多少，一直没成功。被反问时，装残疾的带着似乎有点狡猾的笑说“没多少”。

装残疾的那位口齿不太清楚，却一直主动，估计是老手，言行间透着自信，甚至还有点儿挑衅的味道。带小孩的眼睛低垂，尽可能地避免眼神接触，迫不得已才抬眼，显得始终很紧张。后来才知道，他今年才开始在北京地铁里乞讨。

这两人对话时，孩子在一边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