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出去吃吃喝喝,然后走上几公里的马路各回各家,我想记记路上的话。
与友偕行,又在吃饱喝足以后,夏夜多风,是怡人的。未免指点江山,谈古论今。少年意气,在兴头上,就言辞激烈的批评老师的迂,社会的向下之势,语言的玷污,嘲笑一些人自以为是的劲儿冲上了天……
即使是青年人——我想十七八也算是了吧——有些却仿佛是青春期迟来了似的,明明是快上大学的人了,还一副初中的样子,伤春悲秋,把自己的一点儿小小的苦痛当成天大的事,比如友人所提的他的同桌,无非是一所新加坡的学校招生,他考了,考上了,却因某种潜规则而失去了机会。从始至终就是这件事。
结果这位同桌从此开始变身大哲学家。天天和我的友人讲授痛苦。活脱脱化身为现代版的叔本华。更喜耍弄词汇,拿些《读者》《青年文摘》之类通俗杂志上的话胡充大气:诸如什么“一代人的共同困境”,什么“死亡”……等等,然而却不恰当,有种奇妙的错位感,降低了他所说内容的严肃性。从这个意义上,也许说他是叔本华是便宜了这小子,该说是上过学的祥林嫂才对。
我的友是比较坦诚比较好学的人,尽管因为昆德拉,帕拉尼克这些人的影响有些玩世(前者是知识分子的真的玩世,后者是工人阶级的假的玩世),但是这终究被他本身的性格因素中和了,吸收了,于是他开始劝他的同桌,他告诉他那是正常的挫折,每个人作为主体面对自己,是独一无二,但是作为客体面对世界,无非是统计数字,甚至微小的尘埃而已。他那点事,放在他自己是无比重要,放在别人眼中无非是过眼云烟——作为我们这所很不错的学校的高分班成员,只要不发挥失常,清华北大不算难事,一所新加坡的学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再说更大的痛苦别的人也见过,比如说他拿我举例子,说在一起几年的女朋友甩了我(说难过,主要是因为自己生命还没有很多个几年),那种颓废的样子我也走出来了,哪怕从高处看到楼下便想踊身而下,还有他自己的,生死的恐惧等等。
但是他的同桌不听。
他的同桌认识不到这个道理。
他的同桌不懂得。
于是我表示这种问题也许只能交给时间。可能那位同桌还比较幸运,他所遇见的使他成长的挫折无法让他伤筋动骨,不像我,我的痛苦缠绕了我好久,这时候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于别的人来说,可能他们也会认为我的痛苦不值一提,但是我不曾把我的痛苦展示出来并和别人强调,我很痛苦,这很重要。
他同意我的想法。他说他的生命中没有什么巨大的挫折,所以他的成长来源于他自己的思考,那种类似于神秘体验的感觉,少年时期许多人感受到但是他们已经遗忘或者避而不谈的问题,好像空间,时间,死亡,消失,遗忘,无意义等等,我说了我的故事,我说梦见死亡,我自己处于深锁的如电梯间的透明空间里,我看的见别人,却无法施加任何影响……他也有类似的梦境……于是我就笑着问他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他很严肃的告诉我说,他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做的这个梦,他问妈妈,是不是别人也有这样的问题,他妈妈有点粗暴的对他说,没有,没听说过。同时他也觉得,周围的其他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和梦魇,于是他感觉孤单。我告诉他我也曾有,于是我又补充了一句,说我以为这是某种潜意识的因素,平时你不会想到,但是这个问题摆在这里,横亘你的心头你又如鲠在喉,只好交给梦境去处理。
他说这些谁能说的准呢?你也无法取样,只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谈及,就像两只蚂蚁碰了碰触角交换了信息素,但是之后他们甚至不会再记得对方的样子,这么说有些残酷,但是事实如此,从更加宏大的角度来看,人生如蚁,可惜并不能美如神。
那么,我补充一下,事实是你我都是尘埃,这些事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正像私人的痛苦公之于众只会让人看热闹或者给你在社交媒体上堆一堆蜡烛什么的是吗?
他回答说,也许是的。
唉,我叹息一口。
我接着说,那可真是泊兮未兆啊。然后向他解释:这是道德经中老子一句自伤之辞,意思是漂泊无所凭依,我觉得,这是我们的处境。
他也小小的叹了一声。然后他到家了,我继续走我的路。
到了今天,我突然省起一个问题,那就是自我是不是真的不值一提?在更高的层次上是的,但是我们是否应该追寻那样的层次?
我想对他说,我们是不是摆错了自己的位置?
但是那样讲,之前的所评论的错误是不是我们的误判呢?
现在我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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