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一）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用我母亲的话来说，是祖祖辈辈穷根子，穷到一家人穿一条裤子。

这不是夸张的比喻，是真真切切的事迹，我的老太，年轻的时候，家里三兄弟穿一条裤子。老大出门老大穿；老二出门，老大脱下来，给老二穿；老三出门，老二再脱下来，给老三穿，光是想像，穷得程度令人发指！

呜呼哀哉！诚然这光景随着时代的发展，有所好转，但我们家依然在贫困的边缘徘徊。我的母亲73年出生，她出生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接近尾声，那是一个萧条的年代。

她12岁上私塾读一年级，读到五年级便不再读了，下学堂就相亲嫁给了我的父亲，到如今已有近30个年头。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是我祖父给的30块钱，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旧卡车把她从村头拉到了村中，穿着一件红色的印花布衣，从此开始她坎坷波澜的30个年头。

嫁给我父亲之前，她便生活在这边窄小贫穷的村落，她没有进过城市，没有读过书，不识得字，对外面那样大的世界无甚了解。八岁的时候，只知道鸡鸣而起，独自一人赶着几头老母猪，每头老母猪身后则跟着十几头小猪。她赶这么多猪干嘛呢？当然是放猪呀！现在村里还有一个自称是她“师兄”的人哩！村中人听他自称是我母亲的师兄，好奇的紧，忙问他：做什么“师兄”？那位师兄也是位传奇的人，他颇自豪的昂首挺胸：“我和她一起放过猪哩！是她的“师兄”！”惹得众人大笑，当个饭后余料，嘻嘻哈哈。

她聪明，活泼，十岁时便懂得很多，但却逃脱不了“封建世界”的牢笼。很小时，她便知道把我的姥姥也就是我母亲的母亲让她给她的奶奶就是我的老太送东西时，对我的老太说，这东西是她偷偷摸摸拿来送给她的，惹老太太欢心。老太太开心了，自然会把自己私藏的糕点、吃食通通拿出来，一口一个“小乖、心肝儿”的叫着，给她东西吃。她说：“不这么做，她才舍不得给我吃她的好吃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暗沉布满风霜的脸上，一双发黄暗淡的瞳孔似乎有了光亮，依稀能分辨她少年时光的影子。

我心疼，对这样面露微笑谈着过去时光的母亲感到心疼，她虽在笑，眼角却似有泪花，她的面部表情仿佛在告诉我，她的过去是快乐的，但又仿佛在告诉我，她的过去是不痛快的！

看！你的母亲受了多少的苦，冬天的时候，你巧手的祖母给村里那么多人做了棉衣棉鞋，方正整齐的针线叫村里人惊奇，令人钦佩！但你的祖母却没有管我，我和你的舅舅们，在腊月的寒冬里，永远是棉衣没有排扣，大敞着怀，衣角在冷冽的寒风中潇洒飞扬！简直是诗意一般的“狂野”大侠！在泼水成冰的寒冬里，三位舅舅一位姨妈还有我的妈妈，步伐整齐的排成一列，似那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英勇无畏，风，吹起了他们棉衣，似鼓风机吹起的斗篷，好不潇洒！

看！你的母亲吃了多少苦，你的外祖父不喜欢她，从不许她吃她喜爱的玉米煎饼，每日除了地瓜只有地瓜。她为了吃一张煎饼，每次趁你的外祖父不在意，偷偷塞一张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晚上在被窝里偷偷的啃！你竟然还挑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