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笑了

                    春阳笑了

      二零一六年暑期开学，刚带完一届毕业班后，我又接手一个七年级，开始了新一轮教学。在这个班里有一个学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个子不高，黑黑的圆脸上残留着一道道汗迹，头发好像多年没洗过，早已粘在一起。脖子上一圈黑渍，衣服又破又脏，扣子常不在原位。鞋子也是脏兮兮的，不合脚。他怀里抱着破旧的书包，微低着头，偶尔瞪眼斜瞟我一下。看他周身散发的与世界为敌的气息，我第一感觉，这孩子不好教育。

    我的判断果然应验了。开学第一天，他就给我惹出事来。因为座位问题，他差点跟同学打起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那瞪着眼睛小斗牛一样的架势说不定真要跟人打个头破血流。我越发不喜欢他了。老师讲课他也不听，不知道两只手在摆弄什么，走近一看，手里什么也没有。那个破旧的布书包里除了学校发的新书，其他就没有什么了，甚至连支笔都没有。学习上什么也不会，我一度怀疑，他会不会写自己名字。后来发现他会写名字，但那名字写得歪歪扭扭，就像许多笔画硬拼凑而成。对于这个孩子的表现，我非常不满意，打算在第一周开家长会时好好跟家长沟通一下。

      开家长会时，两个班学生，只有他的家长没来。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临放学，我跟他再次强调，明天必须让你家长来一趟。第二天中午，一个中年女人来找我，说是牛春阳妈妈。我看到她一条腿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衣服也不太整洁，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我问她：“昨天为什么没来开家长会，全班家长只有你没来！”我以为她会说出一个能让我理解的理由，没想到她跟她儿子一样让人失望。她说：“我知道开家长会，一看没到点呢，路边几个人打扑克，喊我玩一会儿。我就跟他们玩了，后来一看过点了就没来。”我的天啊，为了玩扑克，不给孩子开家长会，这都是什么奇葩啊，我简直没法理解，孩子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大分量。孩子自身就有问题，家长还不关心的孩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了。可以又不能不管，他毕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是我的学生啊。

    那天班里写作文，我让他也写。没笔，有热心同学送了他一支；没本，我把上届学生没用完的本给了他一个。还好，交上来的作文本上，他写了满满一页。乍一看还挺工整，仔细一看，没有一个字是完整的，就连“我”字都缺了一撇一点。怎么办，孩子最起码得会写“我”啊。于是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教他写“我”。我离他很近，又是大夏天，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汗臭味不时地飘进我的鼻孔。我忍着，没表现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我一笔一划教他，他学得也认真。教他反复几次，当他写对“我”字时，我高兴地说：“太棒了，就这么写，记住了，可千万不能再把‘我’写丢了。”那一刻，他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我发现牛春阳笑起来还是挺帅的。

      后来我知道，牛春阳父母早已离婚，从别处跟着母亲嫁到这个村子来，继父也不怎么管他，母亲忙活计，也不太关心他。家里条件又不好，能勉强上学已经不错了。又一次开家长会时，他母亲还是没来，后来说是上午去随人情，下午就没来开家长会。真是拿他母亲没办法。既然家里没精力管，那我只有多付出些努力了，幸好孩子懂事。

    周末我悄悄告诉他，你洗洗澡，自己再洗洗衣服，干干净净的，多好啊。周一我发现他乱蓬蓬的头发剪短了，衣服虽然还是很旧，但比以前干净了。正好赶上学校组织为贫困学生捐款，班里学生捐了二百多元，大家提议，快到冬天了，给牛春阳买件棉袄吧，再买个书包，他书包还是很多年前那种布书包，而且很破了。班长用大家捐的钱在网上给牛春阳买了件棉袄。我又带班长和生活委员去街里给牛春阳买来书包、本、笔等学习用具。剩点钱，班长说：“老师，我都没看见牛春阳去过卖店，他好像没吃过零食，我们用剩下的钱再给他买点好吃的呗！”我说：“好啊！”于是这两个孩子开始选，“这个牛春阳能爱吃”“这个老牛肯定没吃过”。那天，我们举行了一个正式的捐赠仪式，同学端端正正地坐着，班长在讲台前代表大家把买好的物品送给牛春阳。牛春阳从班长手里接过这些物品时，班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孩子们为能以自己的能力帮助同学而快乐，牛春阳也为能得到同学的帮助，有这么多好用的，好吃的而开心。那天班里成了欢乐的海洋。

    第二天牛春阳小声地跟我说：“老师，我想把办公室打扫一下。”我笑着回应他：“好啊，你能知道关心老师了，我替办公室老师感谢你。”听到我答应了，他仍低着头笑着走开了。从那天起，我来到学校时办公室总是干净的，我跟他说过，不用总帮老师打扫办公室。可他什么都不说，还是默默地打扫着。而且细心的同学发现，牛春阳不再像以前那样上课了才来学校，而是每天早早地来，先去打扫办公室，然后看到值日生忙不过就去帮忙。垃圾箱也史无前例的干净了。室外担当区也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一天学校开大会，校长说：“今天下雪，我来的特别早，刚到学校，就看见七年二班牛春阳拿着扫帚在大门口扫雪呢！这孩子可真懂事！”听到校长表扬牛春阳，我心里也是满满的喜悦。原来牛春阳不懒，能干活，而且还挺会干活的。班里同学如果有事求他，他一定尽全力帮忙。劳动时，他干得最起劲；上课时，他坐得最端正。牛春阳在进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的纯净水桶总有人及时送去取回，办公室也再没断过水，讲桌上的粉笔总有整根的，黑板永远是干净的，班级桌椅总是整齐的，班级担当区再没被扣过分……这一切，班里同学都说跟老牛有关。大家越来越喜欢牛春阳了，他的脸上也总洋溢着笑容，就像春日的暖阳。

      生活中懂事的牛春阳，学习上也在不断进步。我让他每天背一首古诗，争取再默写下来，会写了，就办公室找我，给我写。他很努力，每天都来找我背诗，默写古诗。虽然会有很多错字，但是他记性好，我指导一次，他记住后就不会再错。后来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会写的字也不少。他不再低着头，笑容总挂在他脸上。

      中考前夕，他跟我说：“老师，高中我就不念了，也不会啥，我姐开了一个烧烤店，我妈让我去那打工。以后我就不来上学了。”我虽然有点不舍，但也没办法，他家里困难不想继续供他上学，他底子也确实很差，幸好这三年认了不少字，也会写挺多了，应该能应付眼前的生活了。

      他走了，看到办公室忘了收拾，我会想起春阳；班里水没及时上到饮水机上，我又会想起春阳……办公室里也少了那个总来找我默写的春阳……后来听他妈妈说春阳在烧烤店干得挺好。我常想，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啊，正是上学的好时候，却不得不承受生活的苦，扛起照顾家人的担子，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惋惜？

      后来春阳回来一次，他来学校看我，我看到他长高了，胖了，也白净了。我问他：“累不？”他说：“还行，就是睡不好觉。”他还是那么腼腆，但我能感觉到他很开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春阳，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烧烤店吗？我相信你一定会越来越棒的，你能吃苦，懂感恩，知道上进，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生活给你苦难，你从不抱怨；别人给你一点温暖，你便努力绽放！

      同学们总是亲切地叫你老牛，今天老师也这样称呼你一回。老牛，愿你在春天的阳光照耀下，勤奋耕耘，用心播种，相信你会收获满满的幸福！老牛，愿你总能绽开笑容，无论前路怎样艰难，你都能如春日暖阳般快乐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