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山鬼》

　　鬼为山间精魅，白骨初生，春水扬波。万流的潮自天漾起，扑尘的花漫谷，一寸寸燃遍山野，勾起一道灼艳暗火，点染了山鬼眉梢痣，风流起，山鬼化形，披万丈川霞为衣，松醪野露作金玉饰。南山杞，北山李风中飒飒，鸟兽虫蛾欢涌，雪间素梅齐盛，百兽率舞，山鬼眼生笑两弯月如钩，蹬天地的川流，寻万民一天地。

　　白袍散发的小郎君折扇摇得欢，枕风宿雪恣意天地间，得诸多侧目，小郎君撩袍拜倒丞相门下。

　　然天地苦难不歇，三月庚寅，蝗虫自西方来，天下疫，饿死者以千数，匹夫相争，人易子食之以活，同年，百川沸腾，天降罪。

　　小郎君欣然，收一众恶鬼为奴，鬼奴唤郎君为鬼君。

　　燕君臣子为人陷害欲投江，形销骨立，貌若骷髅，枯骨徘徊于江岸。山鬼待数日不见其跳入，奇其状，见其投死心意决绝，却未见其动作，唇边野草根骤落，翻身起，倦然出声：“卿何待？”

　　时人惶然，道：“我若亡，天下何以得救？”

　　山鬼奇焉：“救天下为何？一草一木尚不得救，何苦救人？”

　　人冷声：“一草一木皆有情，何况人焉，郎君狠心不见万民疾苦。”

　　山鬼笑：“人间万民又如何，我本山中一鬼，朝饮露夕伏霜，鸟兽虫蛾为伴，百毂草木作友。人，何物？”

　　臣子悯默，怆然泪眼望天地一方，抖如筛糠，恸道：“痈疮蛆虫钻心肺，天地无尘，人心有尘，我何为人？不如鬼神，愿祭生生世世魂灵，只求君救黎民于沟渠。”

　　时风赤如血，山鬼漠然，冷眼望江河，江岸红花似火，日出碧水浅透，尸身漂浮，蓝藻丛生。

　　山鬼伸手，触上尸骨，红光笼罩天地倒悬，渺渺尘埃中，一粒红珠沾露起伏，如泣泪。

　　小郎君湿了白袍，束冠起，面颊蹭灰，红光中提剑往前，剑身叮咛，投死者的魂覆剑。

　　仗剑行舟，剑下屠鬼心，斩魑祟，二十四鬼同恸哭。

　　鬼君赐十八层地狱困之

《山鬼》

　　空口诬陷引流言害人者，杀！

 

    知而不报引生灵涂炭者，杀！

　　淫邪起念图谋不轨者，杀！

 

    压榨权力以上作乱者，杀！

　　目无道义庸碌自弃者，杀！

  斩尽宵小之流，死后入十八层，永世不得超生。

　　幽冥灯坊，阴间秦淮，艳歌传红袖，八方天地声不休，山鬼惊。

　　天上地狱乃人间，人间地狱为阴司，人心无地狱，何来锁邪念。

　　颓然靠岸，抚剑身而悲，泣下沽衿，再起时变形容，成青面獠牙之徒，不复圭玉无瑕纤尘不染之状。

　　人惧之狰狞莫有不从，内立法度，赡贫穷，扬善德，夺恶者之权，令生魂自省，自此荒草生木，枯水扬波，鬼君梦中笑。

　　一晃四十年，山鬼寿尽，归于野渡，投身入湖，青磷燃荒骨，丹心焰中灼，如明火艳耀，时万物奔哮，星辰珠玑岸间涌动，身化万千流灰，飘洒天地间，絮涌飞舞，万物沉寂。

　　

　　鬼君生时，夕阳落处醉醺，人问鬼君曰：“值否？葬半生于人间。”

　　鬼君眼望波川，许久答道：“若我为山鬼，所好不过陌上桑江中火，流萤山花，视人为蚍蜉，自是不值，而我为鬼君。”他笑，提剑指江山艳日，剑锋处霞光漫溢，“值。”

完

江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