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冷翔后,陈姗并没有快乐起来。幸亏还有工作,还有学习。否则,陈姗真不知道如何度过那些难捱的时光。好像不能有片刻空闲,一有空闲,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痛苦的回忆。
为了改变糟糕的心情和精神状态,陈姗试着给本市和省城的报社、杂志投稿,也不拘体裁,散文,诗歌,译文短篇,趣闻轶事,啥都写,想到啥,就写啥。不久,果然有一些报刊、杂志陆续采用了她的投稿。这多少给陈姗带来了一些欢乐和喜悦。写作,总算给陈姗灰色的心情,添了一抺亮色。分散了陈姗的注意力,让陈姗的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三个月过去,陈姗的心情在慢慢好转。三个月中,冷翔果然没有去找陈姗。陈姗偶尔回想起冷翔,虽然仍会难过,但她跟自己发誓说“决不回头!”
有一天上班,车间办公室有一个找陈姗的电话,让她过去接。
“喂?”陈姗拿起话筒问。
“……”
“喂?”陈姗又问。
“……”
“你找谁?”陈姗有些不耐烦了。
“哦…,是我。”对方吞吞吐吐低语道。
“谁?”陈姗还是没听出谁。
“我是冷翔。”电话那头终于开腔了。原来,电话是冷翔从厂外打进来的。之前,陈姗从没在电话里听过冷翔的声音,加上根本也沒料想冷翔会打电话来,所以一时无从识别。
“我想你来我家。”冷翔说。
“……”轮到陈姗沉默了。这是在车间办公室,陈姗也不方便说什么,但她心里狠狠地说:“来你个头!”
“不然,我将我们的事告诉你家里。”陈姗真没想到冷翔居然会来这一手!真是太可恶了。不过陈姗嘴上只是冷冷地说:
“随你便!”
停了二秒, “啪嗒”,陈姗听到对面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陈姗心中真有点惴惴不安。陈姗确实没有将俩人在一起的情况告诉过家里,担心万一冷翔真拿此事说与家里,那自己无法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父亲大概会暴跳如雷,母亲一定会痛心疾首。那场景会怎样,陈姗不敢去想。
还好,冷翔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做。
又过了半个月,有天晩上九点左右,陈姗在宿舍,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冷翔,问有什么事?冷翔说:
“我参加经济管理培训,想问你借几本《政治经济学》方面的书。”
陈姗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两本相关的书给他,对他说:
“书算我送你的,不用还了。请以后别再来了。”随后,陈姗拉开宿舍门,冷冷地对冷翔说:
“你可以走了!”
冷翔只得一边讪笑,一边说“谢谢”,拿着书灰溜溜地走了。无可名状的,看着冷翔落寞的身影,陈姗又有些不忍。
又过了半个月,陈姗收到一封地址内详的信。陈姗一看信封就知道是冷翔写来的。虽然这是冷翔开天劈地第一次给陈姗写信,但冷翔的字迹陈姗太认得了。当初,不就是这一手漂亮的字,极大地迷惑了陈姗。现在看来,所谓“字如其人”,全是他妈的无稽之谈,陈姗恨恨地想。
信,果然是冷翔的。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然而,思维混乱,语句隐涩。通篇没一句歉意的话。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他现在心情很坏、很崩溃,都快活不下去了;说要去东海普陀山出家当和尚。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说的只有这一层意思。
按说,就冷翔这样一直对自己施以冷暴力的人,如今自己也尝到这种滋味,陈姗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活该他“自作自受”的快感,然而,陈姗的感受并不好。甚至有想要落泪的心疼。不过,陈姗再三告诫自己,必须挺住,不能心软。不能再犯傻,不能重蹈覆辙。
冬去春来,省里要举办职工运动大会。厂里进行选拔赛。由于是利用业余时间进行的,所以分了三天。陈姗报了二个项目,游泳和乒乓球。几轮下来,陈姗成绩不错,将代表厂里参加市选拔赛。选拔赛的最后一天是男子5公里跑,据说有30多个人参加。男子5公里跑,算是比较有看点的项目,陈姗也去看了。长跑路线是沿护城河从东跑到西,终点设在厂大门。陈姗和大部分观众一样,等候在厂大门处。
比赛开始将近二十多分钟后,跑得最前边的几个选手已先后到达终点,接下来的五分钟内,大部分选手也都陆续跑到了终点。 参赛的, 大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
最后,剩下二、三个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选手还在往终点跑。人们一面为他们加油呐喊,一面相互打趣:“回去睡一觉再来。”这样的水平,还不如我去呢。”
那几个人渐渐跑近,陈姗发现,最后一个竟是冷翔。只见冷翔身穿红色背心蓝色短裤,两条腿上的静脉曲张青筋毕露。
其实,冷翔的体质根本不适合长跑。童年时期,由于家境贫困,又缺少大人管教,整个成长处于完全“放羊”状态。据他自己说,小时候由于舍不得花钱坐公交车,暑假去山里姨妈家,都是靠徒步,走路走热了,他就将两条腿伸进冰凉刺骨的溪水中乘凉,热涨冷缩,扩张的血管经凉水一激,立即收缩,次数多了,小小的年纪,两条腿就患上了严重的静脉曲张。要是不看人,光看腿,就象个老人似的。还有,冷翔早些年得过一场心肌炎,由于得不到很好的照料,恢复得不好,留下了后遗症。容易胸闷,体力和耐力都大大下降。而且,冷翔平时从不锻炼。
不知道这一次,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去参加这个需要很强体力和耐力的长跑。难道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知之明吗?看着冷翔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陈姗心疼不已,恨不得跑过去冲他吼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干嘛要去跑?”
正在替冷翔捏把汗的时候,只见冷翔突然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众人纷纷涌向冷翔摔倒的地方,只见有两个年轻人扶起冷翔,并架着他走到了几步之遥的终点,算象征跑完全程。
一到终点,冷翔很快让人用厂车送去了医院。陈姗握着水杯,很想上前,让冷翔先喝口水再走,她想他一定是渴坏了。当然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去。
第二天上班,冷翔没来。听分厂人说,冷翔并没有大碍,只是扭了脚踝,伤了软组织,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陈姗想,冷翔一个人,脚不方便,可怎么办?
下了班,陈姗实在忍不住,坐车去了冷翔家。冷翔拄着拐棍出来开门,见是陈姗,好像并不意外,只是说了句:“你来了”,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姗为冷翔带来了鸡蛋和黄芝芝粉,在陈姗老家,鸡蛋白拌黄芝芝粉敖敷扭伤是最灵验的。陈姗将冷翔脚上的膏药揭去,将调好的黄芝芝糊敷在脚踝周围,跟冷翔说,敷足二天,淤血就会吊出,然后再贴几天膏药巩固就会没事了。当天,陈姗安顿好冷翔躺下,才乘车回厂。第二天下了班,陈姗又来了。两人都没提上次吵架的事,仿佛都得了健忘症。
尽管心中的痛并未完全褪去,然而,陈姗还是和冷翔重归于好了。跑步的事,让陈姗意识到,自己对冷翔并没有真正放下。
陈姗一连几天,下班后照例去看冷翔,帮他洗衣服,整理屋子。晚饭,大都是陈姗从食堂用保温瓶给他带去。这天,冷翔一边吃着陈姗带去的晚饭,一边和陈姗闲聊,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陈姗说:
“我们吵架后的第二个月,你是不是去过省妇保医院?”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陈姗奇怪地问。陈姗确因来例假肚子痛而去过医院。
“有人看见你了,告诉我的。”
陈姗心想这有什么可告诉的?
“你去做人流了吧?”冷翔轻松地说,神态自如。就如局外人说局外事一样云淡风轻,就如“今天天气呵呵呵”那样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奇闻轶事。
而此话,在陈姗听来,就如一个晴天霹雳,心像突然被利器剐了一刀。那疼,痛彻心扉,同时脊背一阵发凉。原来,在他眼里,即使陈姗为他做了人流,对他来说,那也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桩。他没有任何负疚感。天呐!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冷血?!这样无动于衷?!这样没心没肺?!陈姗内心的难过和愤怒,像巨浪一阵阵翻滚,几乎要将她吞没。然而,那些愤怒的质问,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回了肚里。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没有的事。”
陈姗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跟冷翔掰扯这个话题,两个人少不得又是一场激烈的争吵。而争吵又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不了了之。事实证明:你永远无法让一个不在乎你的人在乎你!就如同让她陈姗不在乎冷翔同样难。也许,这就是人的无奈和悲哀吧?此时,陈姗真的不想再吵了。
陈姗唯有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发生这样糟糕的意外,否则,你决不可能指望冷翔会为你承担什么,担当什么。
重新开始的交往,与原来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冷翔还是那个高冷的冷翔。唯有一点不同是,这一次,门钥匙,冷翔没给,陈姗也没要。坦率地说,这又一次超乎了陈姗的意料。原以为,通过之前的分手,冷翔或多或少该意识到自己在感情中,有不少欠缺和不近情理的地方,这一次应该会懂得珍惜,应该会有所改变。虽然,冷翔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或表示歉意的话,但那些电话和信,难道不是出于他的悔意吗?然而,一切良好的愿望,似乎都只是陈姗的一厢情愿。冷翔还是那个冷翔。
冷翔的脚康复了,但他们的交往模式依然如故。两个人仍像地下情一样的偷偷摸摸,避人耳目。陈姗提议两人出去走走,冷翔总以各种理由拒绝。生活的乐趣、大自然的美好,仿佛永远与冷翔绝缘。
春去秋来,期间,陈姗的英语进修结业了。没有了进修,陈姗进城,似乎少了充分的理由。当然,进城可以逛街、逛公园,可以吃饭看电影,等等,然而这些,冷翔是一概加于拒绝的。现在,由于没有了冷翔家的钥匙,即使陈姗想主动去冷翔家,也已变得不太现实。二人的见面,基本靠冷翔十天半月的一次邀请,陈姗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时间一长,那些被冷落、被轻视、被羞辱的受伤感觉又重新回来了。委屈、难受、不安、惶恐又充斥陈姗的内心。这是一种浑沌的,弥漫而持久的绝望。
有时,陈姗想,也许两人结了婚,冷翔脑子里那些匪夷所思的古怪念头,就会打消了吧?到那时,两人的相处、互动,是不是就会正常了呢?毕竟,婚姻的维持,更多的是相互扶持,是责任和义务,即使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自己也能接受吧?!可是,陈姗从沒从冷翔嘴里,听到一句关于两人将来的话题。
于是,在一起的时候,陈姗几次或直接或旁敲侧击地向冷翔提起这个问题,每一次,冷翔不是装聋作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逼急了,就找各种理由搪塞。有一天,陈姗乘着冷翔高兴又跟他说起此事。
“你看,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我可是天天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想吗?”陈姗搂着冷翔的胳膊柔声道。
“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挺好。”
“那你总不想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人家把你当爷爷吧?”
“想那么多干吗!”
“那我不想再这么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了!”陈姗嗓门大了起来。
“………”冷翔又开始三缄其口。
“我要你说,到底怎么想的?”
“……”
“今天,我一定要听你说,你说,你说?”陈姗摇晃着冷翔逼问。
“……”
“你要不愿意和我结婚,可以直说。”陈姗甩开冷翔的手臂。
“………”冷翔仍是一声不吭。
“好,你不说,我就当你不愿意,那咱俩就分手!”陈姗刺激冷翔。
谁料冷翔竟答非所问地来一句: “有人给我算过命,两年内不宜结婚。”说这话的时候,冷翔已是大龄35周岁。陈姗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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