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画,叫人一眼难忘,比如梵高的《麦田与柏树》。柏树站在画面右方,如同两束依偎在一起的墨色火焰,即将冲上天去。身后青蓝色的山脉静静横卧着,叫我想起秦岭的曲线。山顶的浮云托起大片蓝白相间的天空,云如波浪一般卷起,绕成一条银龙,似乎要把蓝天缠得更紧。柏树站在这样的背景里,深绿的枝叶几近发黑,几笔斑驳的绿意才叫人看清它们生长的方向。与之作伴的还有眼前麦田里的橄榄树,或许是风使它们碧绿的头发翻飞不止,在阳光下反射出亮白的光泽。翻涌的还有金色的麦浪,红色野花如宝石散落在浪潮边,这是秋的贺礼。天地草木似乎在这些圆曲的线条里活动,但大多数是横向的,只有墨黑一团的柏树在垂直地往上走,带着超越时间的执著。在我们的世界里,麦粒似的人在命运的风浪之中,免不了随波逐流,而这里的柏树却没有透露出一点妥协的讨好,它甚至是固执的,那漆黑的树影里,或许有一双从不飘移的眼光。
梵高《麦田与柏树》原文:
有些图画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其中只有一张是名画,果庚(高更)的《永远不再》。一个夏威夷女人裸体躺在沙发上,静静听着门外的一男一女一路说着话走过去。门外的玫瑰红的夕照里的春天,雾一般地往上喷,有升华的感觉,而对于这健壮的,至多不过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切都完了。女人的脸大而粗俗,单眼皮,她一手托腮,把眼睛推上去,成了吊梢眼,也有一种横泼的风情,在上海的小家妇女中时常可以看到的,于我们颇为熟悉。身子是木头的金棕色。棕黑的沙发,却画得像古铜,沙发套子上现出青白的小花,罗甸样的半透明,嵌在暗铜背景里的户外天气则是彩色玻璃,蓝天,红蓝的树,情侣,石栏杆上站着童话里的稚拙的大鸟。玻璃,铜,与木,三种不同的质地似乎包括了人手扪得到的世界的全部,而这是切实的,像这女人。想必她曾经结结实实恋爱过,现在呢“永远不再”了,虽然她睡的是文明的沙发,枕的是柠檬黄花布的荷叶边枕头,这里面有一种最原始的悲怆。不像在我们的社会里,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如果与情爱无缘了还要想到爱,一定要碰到无数小小的不如意,龌龊的刺恼,把自尊心弄得千疮百孔,她这里的却是没有一点渣滓的悲哀,因为明净,是心平气和的,那木木的棕黄脸上还带着点不相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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