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离开故乡外出求学,20出头定居城市成家立业,30多年平淡平凡和顺的生活,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海穿行,在喧嚣的车声人语中游弋,在城市的滚滚红尘中起起伏伏,以为自己早已经融入了这城市的节奏中,俨然仿佛是城里人了。
故乡渐行渐远,空间的时间的还有心理的。故乡的生活方式生存状态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和遥远,偶尔回趟老家,也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习惯了城市小区整洁的环境, 看不惯了随意堆放的柴草,无序凌乱的杂物;走惯了宽阔平坦的马路,走不稳了破旧乡道的雨天泥泞;用惯了方便干净的燃气,受不住了土锅土灶的烟熏火燎; 习惯了窗明几净,不愿直视老屋墙角的蛛网,灶房梁上的陈年积灰;习惯了空调房的舒适,耐不了老屋的闷热与寒凉。与城市相比,乡村就是一架笨重的木轮牛车,沉重而缓慢地转动着它的轮辐,慢得让游子感觉不到它前行的速度。作为一个踩黄土路走向城市的人,你不安过,心痛过,忧虑过,关于城市和乡村,接受和抗拒,融入和排斥,内心深处始终没有停止过争执,最终只能无奈地妥协,慢慢地释然。一粒种子离开故土随风飘向远方,游离于城乡的边缘,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平淡如水的生活,紧张而忙碌的工作节奏,孩子房子车子位子,哪一样能不全力以赴?哪一样少得了操心劳神?不知从何时起,故乡成了填表时的那一行字,被挤到看不见的角落。心安之处便是家,他乡生根作故乡。 但不知哪一天的静夜,一丝愁绪会像石缝里的野草从内心深处冒出来:故乡还回得去吗?
电话响起来,是平日里不常听到的却是最熟悉乡音:“老家同学来了,一起坐坐。”你的心跳瞬间起了变化,无疑于听到了世界上最亲切最奇妙的音响。蜷缩在你的心中的故乡瞬间被激活,长大,一下子变得可以触摸可以嗅到可以感知。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起的话头,说起了童年少年的事,老师同学玩伴,家里养的小鸡小鸭小狗小兔,少年的懵懂青春的悸动,单纯的初恋,可爱的青涩。还有那烧得焦香的青麦穗,几千亩大果园的香甜苹果,结伴走过庄稼地去看的露天电影……
城市的商场食品林林种种,你却偏爱那口家乡味的手擀面。吃苹果你自得地把果皮削得又细又长,从头到尾不断,这是小时候在故乡大果园里练就的手艺:“苹果窝”的人哪个不是这样老练?阳光灿烂的日子,金秋送爽的时节,你站在阳台上,想望望高远的天,可天空被高楼隔断,分割成不规则的大片小片,阳光从楼所缝隙中透出来,也是一片一片的。故乡可不是这样,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边界规整的土地,果树排列的整整齐齐,庄稼也排列的像列队一般,天是那么高那么远夕阳染红了果树、庄稼,随心看流云一直飞到遥远的地平线。你第一次读《刺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就觉得家乡也有那种景象。而眼前,林立的楼群分割了城市的天空,人的想象和联想也随之支离破碎了。
你想离开水泥森林,到郊外,到一望无际的原野,去吹带些细微的沙土气味的风,去深吸清爽而湿润的空气。深嗅麦苗清甜的气味,倾听麦苗拔节的声音,心想故乡的麦茎也是一样的生长节奏?你还要去果园,看那里的果树是否跟一如故乡的一样的品种,果子同样的香甜?你想像少年时一样在野地里撒欢,去找寻曾经熟悉的野菜,花叶的宽叶的荠荠菜,叶面有点涩的面条棵,薄叶的厚叶的野苋菜;你想去识别车前草蒲公英蛤蟆皮棵,看看尾巴草,牛筋草白蒿青蒿猫儿眼儿……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呆看麻雀悠然啄食,看彩蝶在荠菜白花上嘻戏;看蚱蜢从青草间骤起远飞,羽翅不断切碎金色的光线;看大雁南翔,看云卷云飞:听蜜蜂嗡鸣,紫燕呢喃,听东西南北的风响……
其实,不管你想与不想,说与不说,你从来就没有走出你的故乡。故乡,她是你的来处,是你出发的起点。你在天涯,故乡的根就延展到了天涯,你在海角,故乡的须脉也已经触及海角。你曾经饱吸了故乡的空气,毛孔里渗入了故乡的黄土,故乡的果园演绎着父辈艰苦创业的故事,麦穗饱满着着家乡人美好生活的希望。你带着故乡人的期盼和梦想走向他乡。从故乡的角度看,你更像是出了一趟远门,走了许多陌生的路,见到了更多陌生的人,把故乡的根脉伸展到更远的地方。抑或是一趟长途旅行,看了外面的风景,吃了别样风味的饭菜,体会了和不一样的生活,把故乡的故事传播到他方。故乡犹如古莲的种子,沉睡千年人依然会伺机而发,是无处不在的空气,深深的渗透于皮肤毛发,周身流淌的血液,深深地镌刻在灵魂的深处。无论你到达何方,走到地老天荒,故乡,是你永远走不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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