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卷》 乘鱼

青灯镇口，唐近水看了看焦黄的手指，便尝试用巴掌撑平衣角，如此反复三次，褶皱仍旧褶皱，落个心安罢聊。

数年光景，此处与枯骨女相遇之地，没了和尚，拆了老庙，镇口多了个卖书的小贩。

既作书生，书摊定是要逛一逛的。

唐近水两眼一扫，啧，多是灾梨祸枣。卖书郎定睛一瞧，忒，假文人玩意儿。倒是相看两厌了。

瞄了眼爱搭不理的卖书郎，着碧波长褂，簪莲纹木，腰间环佩多少有些僭越，两撇小胡子浓密长短恰到好处，拾掇得比自己更像个读书人。唐近水没有多吱声，这年头心得多黑卖书才能挣得这些铜钿，只是自顾自地拿起一本民间杂谈翻看起来。

察见渊鱼者不祥。

自两年前那事之后，唐近水对于看穿根脚一事，愈发洞幽察微。偏偏玄之又玄，越是避之若浼，越是避无可避。

罢聊，唐近水叹了口气。将那民间杂谈翻至一页，正好是《乘鱼桥》篇：“在交让渎。郡人丁法海与琴高友善，高世隐不仕，共营东皋之田。时岁大稔，二人共行田畔，忽见一大鲤鱼，长可丈余，一角两足双翼，舞于高田。法海试上鱼背，静然不动，良久遂下。”

唐近水从包袱里掏出笔墨，于其后续写下：“请高登鱼背，鱼乃举翼飞腾，冲天而去。”并小字批注；“谁知有飞仙，赤脚踏神鲤。波惊封萧萧，渡海秋万里。” 为其补缺。

卖书郎弯腰作揖，久久不起。

遇见不幸事，先有恻隐心。然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是故君子不救。唐近水嗤笑一声，抹了抹眉心血，在下这辈子怕是当不得君子了。补缺一事，如今接因果，到不知何时了报应。

此间事了，唐近水望着天上行云如水泄人间，撑起破旧油伞继续赶路。当年同行者二三，久呼无应也罢，渐行渐远也好，终归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