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王俊顺一如既往早早起床,虽然他已经好几个晚上眼睁睁到天亮了。“威武”早早等在门口,它还是那么欢天喜地的样子,主人一出来,扑到王俊顺的胸前磨蹭了几下,快乐无比地跑在主人前面,那条路,它熟。
初夏的朝阳把金都河照得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徜徉在河畔的柳树荫下,王俊顺对“威武”也对自己说:“威武,你说这些都是散落在河里的金子吗?”那一刻,王俊顺想,这世间大概只有他的“威武”知道现在的他对现金迫切的渴望了。他恨不得此刻能去找把大大的爪篱,伸进河面一捞,捞上来的就是大把大把的金子。
王俊顺的“威武”无比温柔地看着他,“威武”知道,自从“江心号”撞瓯江大桥开始,这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主人马不停蹄、呕心沥血重整他的造船事业。其实,这一阶段,凭借老道的经验和南洋、江洲造船厂的成熟条件,王俊顺曾经出现过力挽狂澜狂澜的迹象。可是,天不助他,王俊顺从行业权威统计中知道了这么一个数据:“2012年一季度,我国三大造船指标均同比下降。全国造船完工量为1121万载重吨,同比下降22.5%;承接新船订单量为559万载重吨,同比下降48.7%;截至3月底,手持船舶订单量为1.4194亿载重吨,同比下降25.3%。
!”这是官方数字,王俊顺自己很清楚,以3万吨散货轮为例,2008年上半年一艘可以卖到3亿多元,可此刻可能只值1.6亿元,3年多时间船舶销售价降了一半多,但钢材、人工的成本却一直在涨。“接单难”、“交船难”、“盈利更难”,这“三难”,让王俊顺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夏天感到彻骨的寒意。而更让他心如寒冰的是,这几天,和他发生贷款关系的几家银行透出信息:准备抽贷!
王俊顺心里很清楚,对外称自己的造船公司涉及的金融机构有8家,其实和自己有贷款业务往来的银行远远不止以上几家。由于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公司难免出现了一连串的债务违约,于是,有银行开始通过法院对已造好和未完工的船只进行查封。王俊顺更加担心的是:银行的“截流”,并不是一家银行抽1个亿,而是每家抽一点,分批次跟风似的,大家都怕做最后一个留下的人。对于王俊顺和他的造船厂来说,曾经为他提供救命钱的银行,现在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一切,只有他的“威武”知道得一清二楚。王俊顺很不明白,在他资金最充裕的时候,江洲稍有资本的老板们,不管大小,哪一个不纵然一跃,跃入房地产开发的大潮中呢?只有他坚守造船阵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怎么做着做着,就做成这样呢?原来那个聪明绝顶的王小师傅哪里去了?原来面对生意场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王董哪里去了呢?自己深爱的家乡怎么就不给他指一条明路呢?他喃喃地问“威武”,而他的“威武”依然用一脸的慈祥和温柔来回答他。
许江心其实也没睡着。她从丈夫疲惫的背影中,读懂了目前的困境。她几次开口问,丈夫都说:“这些是男人的事,你该干嘛干嘛。你不用担心的。”可是,这个半年,她开始听不见丈夫的呼噜声了,她知道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昨天晚上,许江心想好了,今天一定要丈夫跟她讲实情。因为这个家毕竟也是她的。她不愿意这个家失去一定一点的什么,她要和丈夫一起维护这个财富的王国,她责无旁贷。于是,她在丈夫和“威武”出门的那一刻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完毕,很正式地坐在客厅里等待丈夫王俊顺。王俊顺抬头看见客厅里许江心一大早庄严而隆重的装扮,有些吃惊:“你吃过了?要出门吗?”许江心示意丈夫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开始了平生第一次和自己的先生严肃认真的对话。
这一次,王俊顺没有再坚持说“这是男人的事。”在许江心表示出跟先生同甘共苦共度难关的坚定决心时,他很吃惊,也很感激。他没想到20年来被他娇宠的那个爱钱如命的许江心在这个时刻,能如此冷静,在知道丈夫生意困境的详情后,不仅没有半点怨言,而是说:“你忘了我是银行里出来的吗?你怎么不把我的资源用起来呢?”
那一顿早餐,王俊顺吃下了两碗粥、外加两个包子、一根油条、一盘水果还加一杯酸奶,品尝到了久违的踏实的美味。
许江心开始行动了。她先从自己离职的原单位江洲银行开始。
江洲银行是江洲首家具有一级法人资格的地方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当年许江心从银行离职的时候,行里的同事们还专门给她开了个盛大隆重的欢送会。许江心人美,可是她舒适爽朗的性格基本属于“人畜无害”的那一种。对于她的美貌,女同学也好女同事也罢,一般是“羡慕嫉妒没有恨”,因此,但凡她生活和工作的圈子内,人缘算是好的。在她成为阔太太以后,大家也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特别是她先生回乡投资后,许多银行为拉存款,还请她吃过饭。这还包括原来追求过她的毛一帆。
当年高中毕业的许江心因为地方招干,她来到新成立不久的江洲银行工作,和毛一帆成了同一批招进来的同事,一起做柜台。毛一帆长得白白净净,不太言语,但是和许江心的大大咧咧不同,他工作特别积极主动,没出一年,他就是行里技术比武的能手了,第二年,便当上行里的团支部书记。行里的同事们看他们工作在一起,食堂吃饭也在一起,就有人开始起哄。毛一帆也曾心动,但是他试探了几次之后,发现许江心根本没有这心思,就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把自己在许江心身上的失败归结于自己的不够优秀。于是,他更加努力,想让自己能达到和许江心美貌匹敌的优秀。当然,他几乎做到了。他一路从柜台到营业部主任到支行副行长、行长。再转到郊县当行长,一路辛苦打拼,终于荣归故里,成了如今的江洲银行的一把手。可是,就在他认为自己的优秀够得上许江心的美貌时,正打算买上99朵玫瑰求爱的那一刻,被江洲著名功勋企业家王俊顺抢先一步,横刀夺爱,抱得许美人回到他金都河畔的豪宅里了。听到许江心和王俊顺的恋情那一刻,毛一帆眼前的画面感极强:那一个拿着99朵玫瑰的他在风中凌乱,任凭玫瑰花瓣无情地掉落一地……
这一个上午,接到许江心的电话,毛一帆的手禁不住抖了,但是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许美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三言两语,他已经很清楚许美人忽然找自己何意。虽然他极其想看看久别的许美人如今是否风姿依旧,虽然明明他明天后天都在单位,但是他在电话里却对许江心说:“真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是这段时间挺忙。下周,下周如何?”到了下周一,他接到许江心的电话说:“哎呀,真是对不住许大美人,本周还是这么忙。初定周五,周五我请你吃饭。”于是他精心选定了酒店,安排了位置。通知了许江心几点到。许江心觉得一个人赴约不好,想叫上几个老同事一起,但好像被毛一帆猜中了似的,毛一帆吩咐说:“你一定是找我有事对吧,人多不好说话,咱就简单点吧。”许江心重任在身,也就默许了。但是到了周五那个晚上,他却比约定时间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一进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个临时的饭局,赶了个场。”
当毛一帆坐下来的时候,许江心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确实,毛一帆那天晚上另有一个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但是他早早去了,在红酒和白酒的选择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酒,说自己还有另外要事,得早退席。其实毛一帆酒量很好,平时喝酒一点不猛,但是那天晚上,他故意猛灌自己几大杯白酒,然后,一个小时后,满身酒气地出现在许江心面前。
其实,毛一帆一点也没喝醉,他清楚地看见了眼前久别的许江心不仅没有经过岁月的侵蚀显出丝毫的老态,倒反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珠圆玉润,更加娇俏娉婷。那一举手一投足,依然还有年轻时那种让毛一帆痴迷的娇憨的神情,而且增添了年轻时没有的醇厚韵味。毛一帆看得醉了,他不想吃东西,不想听许江心跟他说的一堆话,他只想喝酒,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终于,在许江心讲完她要讲的一堆话、毛一帆独自结束他一瓶红酒的时刻,他靠近许江心,抓住了许江心的双手,说:“江心,你知道我的……”许江心有点愕然,挣脱了几下,发现毛一帆的手攥得很紧,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她急了:“毛一帆,你弄疼我了!”毛一帆并没有放松他紧攥许江心手腕的双手,而是把身体再往前探了探,说:“江心,我只想知道,当年你看不上我。现在我配得上你了吗?”许江心清晰地感受到对面毛一帆喷过来的酒气,一阵恶心。她嗖地站了起来,再一次大声地说:“你弄疼我了!”毛一帆这一次,松了手。在毛一帆松手的那一刻,许江心转身抓起自己的手提包,就往门口冲。可是,毛一帆反应非常灵敏,一个箭步挡在了门口,堵住了许江心。他扳住许江心的双肩,说:“江心江心,是我太心急。是我不好,我只是想知道,当年你对我有那么一点心动吗?”许江心别过脸,不看他,说:“放手吧!”毛一帆没有放手,说:“我会放手的,明天你到我办公室吧,你老公的贷款,到我办公室具体跟你说吧。”
许江心冲出了酒店,发现外面下雨了。她没有伞,也没有打电话叫自己家的驾驶员小黎来接她,而是在雨中叫了一辆出租车,她没有回家,而是让出租车直接把她开到了木如琴家中。一进门,抱紧木如琴就哭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