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路过航海东路,还是在两年前的夏天。当时天气闷热的像个蒸锅,我和女朋友从新北站刚出来,看了眼手机地图,只感觉距离好远。那会儿是陪着她去那边一个中学办事,到地方后下了公交车,炎炎夏日,热浪袭来,俩人就打着一把太阳伞,手牵着手,一起往前走。
后来又遇见航海东路,才稍稍看清楚它的侧脸。当时和女朋友一起去她教书的学校,坐在B17上靠窗的位置,女朋友犯了困,没坐两站就依在我肩膀上甜甜地睡去,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沿途的一切,其实除了建筑,大多就是修路的围墙,但毕竟觉得很新鲜,一路过去竟没有睡着。
再遇见并且和它熟络起来,已是在我从外地返回郑州工作之后了。由于工作原因,我每天早上七点半,从第六大街进入航海东路直至城东路,晚上七点左右再从城东路进入航海东路折返回来。天气好的日子里,我会骑电瓶车上下班,遇到下雨天气,就乘坐公交车,比较起来,当然是骑车比坐车有趣了。
夏日的早晨,太阳才出来不久,大地还未被炙烤,温度刚刚好,这时候骑车是最舒服的,我先把家里的宝贝送学校教书,然后再去上班。在蝉鸣的催促声中,我开始了和时间的赛跑。
蝉鸣不分早晚,这种断断续续起起伏伏的聒噪,对于我这种强迫症患者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因此许多时候我会戴上耳机骑车。其实带耳机骑车或者坐车是很危险的,并且有时候会很尴尬,我记得有次戴着耳机坐十号线,突然看到一位母亲抱着一个小孩子走到我身边,对于我这种从小学习孔孟圣贤之道,长大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道德青年,在那一刻,我当然选择起身让座,并且很热情地招呼人家坐,没成想,摘下耳机那一刻,才知道人家是孤儿寡母出来收钱的,小喇叭里播放着凄惨的音乐,四目相对,母亲露出鄙夷的表情,然后去下一个车厢了。也是,可能她已经在回龙观买了两套房子了,已然看不上我这穷小子的座位。
回到正题,在一次次地和海航东路邂逅中,我get到了一个节约时间的小技巧,当我骑电动车,从第六大街进入航海东路时,如果路口左转刚变绿灯,那么骑车过第五大街、第三大街、管委会、直到商英街会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如果不是刚变的绿灯,到第五大街一定会是红灯,接下来也会很不顺。
继续前行,在福塔东面河边,我几乎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一位大叔,在奋力抽打着陀螺,只见他右臂往上一举,便注入了扛鼎之力,右臂往下一挥,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声传出几百米远,然后碗口大小一尺多高的陀螺就旋转跳跃闭着眼了。每次我从桥上远远看着他,就觉得他好像翻滚石头的西西弗斯,永不停歇,不过显然他乐在其中。我从来都无缘见到他那健硕的肱二头肌,却可以隔着50米看到他那圆滚滚的啤酒肚,挥鞭的模样甚是可爱。
过了福塔是高速路口,至于是哪条高速的路口我也不清楚,路边有许多纸牌子,上面写着驻马店,上蔡,漯河等地名,白底红字,很扎眼。天气只要不下雨,都可以看到懒洋洋的售票员,嘴里叼着一支黄金叶,或是手插着口袋站着,或是蹲在马路边,或是蜷缩在破旧的沙发里,这沙发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竟然还是欧式风格。沙发旁边有几个鸟笼,笼子里养了些不知名的鸟,灰褐色的羽毛,冷冷的表情,也不叫,也不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倒和他们的主人很搭配。有时候我在公交车上看过去,几个人站着,蹲着,蜷着,颇有一种江湖的感觉,除了那束在腰间的脏兮兮的小包,有点跌份。不得不说,那个画面,常让我想起贾樟柯早些年的电影《小武》。
再往前是中州大道,长长的高架桥由南向北望不到头,一座座桥墩如同巨人的大腿,让人望而生畏。我倒是承认自己有点畏惧,每次从桥下过,我都有点担心,如果高架突然倒了,岂不辜负我这一生。我是从来都不苟同生而无憾,只想珍惜当下的分分秒秒,包括还未到来的一切。高架桥侧沿上布了一排彩灯,到晚上赤橙红绿青蓝紫全招呼过来,还挺动感的。这个路口很大,每一个绿灯,都有几十电动车急速驶过,每一个红灯,额,大概也有十几辆电动车低速闯过吧。
过了中州大道,至未来路之间,我经常能听到哔哩哔哩的响声,循声望去,白色的洒水车,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蜗牛,缓慢地前行。车尾的大圆桶,向上喷出巨大的水雾尾巴,朦胧的如孔雀开屏。每次与洒水车愈接近,那种朦胧感就愈强烈,细细的水雾,蒙住了我的眼镜,使我看不清前路,所以我只好过去之后,取下眼镜擦掉这种朦胧感。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些开屏的大蜗牛,阳光明媚的日子,每个水雾尾巴上都挂着一道绚丽的彩虹,一大早上班路上能见一两个彩虹,一天的心情自然妙不可言。
过了陈家门站,会路过一个废弃的火车道口,路面上的混凝土被来往的车辆,压的坑坑洼洼的,每一辆车经过时,都格外小心,但还是经常会擦到底部。路中间长长的拦路杆斜戳在空中,杆子上的红漆早已脱落,如一把英雄迟暮的宝剑,很是破败。老旧的铁轨横穿了路面,向两端跑去,站在道口北望,野草长满了火车道,年代感十足,我想应该许多人在这拍照吧。到下个路口,我就会离开航海东路,转入城东路,向北而去,其实航海东路很长,我所讲的只是从第八大街到城东路这一段。
有一天骑车从公司回家,行至航海东路城东路,感觉车子很没有劲,低头一看电量不足了,我也不着急,索性就慢慢悠悠地晃荡着。走着走着发现前方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师傅,心里想着给我家那位带一串,哄她高兴,可能晚饭后她一开心把锅碗刷了也不一定,于是乎我就准备过去,没想到这师傅一伸腿,跨上电瓶车就往前骑去,我一看他要走,赶紧拧车把,怎奈车没电,始终还是慢慢悠悠往前移,再看这师傅呢,速度倒也不快,我估摸着一会儿还会停路边,想到这我又有了追他的信心。
由于下班高峰,我也不敢放声大叫,要是惊着旁边阿姨抱着的小孩儿和拎着蔬菜的老头,这都是事儿,于是,间距50米的追逐大戏就这么悄无声息开始了。直到六十三中学门口,我一看他停了,喜上心头,就在马上到他旁边时,他闯了个红灯,拐到路对面,一溜烟不见了。
失望夹杂着无奈汹涌而至,可能卖糖葫芦的大哥永远都不知道,曾经的某个黄昏,一位陌生的朋友锲而不舍地追了他半条街,他却高傲又潇洒地闯红灯离去了。想到这里,我那烦躁的情绪也去了大半,然后又慢慢悠悠朝家的方向骑去。
有时下班后与朋友约饭,酒至微熏,骑车回家,暖黄的路灯下,长长的影子前后移动,凉风拂面,好不自在。当我看着这时而平坦,时而颠簸的航海东路,我感觉它就好像一段人生路,它告诉了我,生命中的顺境与逆境,往往都不会缺席。
每当我骑车飞驰在航海东路上,我就会感觉到自由与力量。每当我赤脚奔跑在人生路上,我就会想起航海东路与城东路交汇处的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一句话:朝夕奔梦,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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