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身上都是天堂和地狱,理性的人释放天堂,或选择他人为自己释放地狱。
《道连·葛雷的画像》里真正的魔鬼,安然无恙。
亨利和道连,一个看见地狱,一个释放地狱。“了不起的罪恶发生在头脑里,而且仅仅发生在头脑里的”,这是亨利的人生哲学。道连不过是亨利的另一面,他不愿承担后果的那一面。
天堂是美好的,更好负担,但也过分矫饰;地狱不好琢磨,有疼痛和幻灭,粗粝真实,让人胆怯也让人好奇。何为美?天堂的虚幻,还是地狱的无常?没人知晓答案。哪怕是深谙于美的贝泽尔,他对道连的狂热也决不是受他美貌的吸引,而是迷恋他容颜下的不确定性,美好皮囊下的千万种可能,虽然他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
贝泽尔原本拒绝亨利和道连见面,艺术家的直觉让他觉察到这两者的结合的悲剧性。贝泽尔看见道连,如同建筑师看到一座梦想中的城堡,大门紧闭,他不忍打开门走进去。围观,也是对美的消耗。但他不能阻止别人走进城堡。
亨利走进去,并非毫无准备地走了进去。
在贝泽尔作画的时候,亨利观察出自己的一番言论在道连身上发生化学反应——“生活一下子向他闪耀出火红的色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烈焰中行走”。此时的亨利是欣喜的,“不经意射出的箭,中了靶心”。
“除了感官,什么也不能治疗灵魂的创痛,同样,感官的饥渴也只有灵魂解除得了”(亨利)。亨利在感官与灵魂上,却并非统一。贝泽尔评价亨利,“你的玩世不恭无非是装腔作势”,“你事实上比你努力造成的假象好得多”。叛逆很难止于思想,它要么被付诸实践,要么被有效转移。于是,亨利成了逆反者的传教士。
有些人,你明知道跟他在一起利大于弊,但你偏偏不爱同他相处;而另一些人你清楚自己必须远离,却又戒不掉。道连对贝泽尔和亨利刚好是这样的情形。
年轻的人总还渴望找到一种名叫真理的东西。亨利的每一句话,正好类似真理(emmmmm,毒鸡汤特有属性):
“现代生活中剩下的唯一真正鲜明的色彩就是罪恶。”
”反复无常和终生的爱之间的唯一差别就在于前者更持久一些。“
“如今大多数人死于战战兢兢的思想方式。”
“准时是盗窃时间的贼。”
……
在道连身体力行地作了每一桩恶之后,亨利又不无赞叹地说,“生活就是你的艺术创作。你把你自己谱成了音乐。你过的日子就是一首首十四行诗。”
亨利,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一个真正的生活旁观者。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威力再大的思想也极难伤及自身。而道连明显段位不够。人类本来就很难做到旁观自身,更难以旁观生活。
而如果说,是他影响了道连,亨利自己是决不会承认的。“任何影响都是不道德的……因为影响他人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强加于人……充分表现一个人的本性,这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活在世上的目的。”这是亨利的原话。这是说给道连的,更是说给读者的——他只是激发了道连的本性。
《道连·葛雷的画像》里真正的魔鬼,安然无恙。因为他渴望地狱,却胆小得从未越池一步。
而道连成为道连,值得遗憾吗?也许并不。恶魔不容易被培养,将它释放却往往不难。
对了,恶魔是什么?
人类文明没有覆盖到的领域,不加掩饰的人性,生命的本能。还是,艺术化的生活。
“艺术有灵魂,人没有灵魂”。所以,也许道连没有腐朽,腐朽的,是一个名叫“道连”的艺术品。悲剧,才是艺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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