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的家

喜鹊的家建在枝头随风摇曳，险象环生，看到的人都不免有些担心，为什么一定有置身于此呢？

哥哥戴了眼镜，眼神儿还是够用，从母亲家的前窗望出去，居然看到了平台的树上有个东西。

“前面那棵树上是什么？”

“那是喜鹊窝。”

我不用戴眼镜，也不用去看，就知道他指的是哪棵树。楼前目之所及，早已经被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每天巩固记忆，不断的温故，根本不用临时抱佛脚，况且佛的脚也不一定香。

那棵大榆树在平台的北边，以前刘叔常在下面锻炼身体。他抬起胳膊往树干上抡，树纹丝不动，不知道他的胳膊会不会痛？如果还有疼的感觉不见得不是好事。

常听有人说自己早已经麻木，多指的是心理，对什么都麻木不仁了。可真有一天身体麻木了，那样的打击怕是心里都难以承受。不愿意相信，可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不能感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能让人麻木的，最常见的莫过于酒。现在的白酒，尽是勾兑为主，除了一时麻醉，喝了没什么好处。勾兑的酒，勾走的是魂儿。

地质队的职工，年轻的时候常年在野外，条件艰苦除了工作无所事事，很多人都以喝酒为第一大乐事。大山里花不着天，只能够着地上的酒瓶子。没有女人的男人，一个烟，一个酒，没了哪个都抓心挠肝，五脊六兽。他们需要晕晕乎乎的状态，什么也不用想，吃饱了喝足了闹够了，倒头便睡。累了，鼾声如雷。他们只想着怎么把这一天熬过去，一天挨一天就这么过来。

老陈就是这样的人。有一天上夜班，想抽烟的时候一摸口袋突然就慌了，烟呢？挨个口袋摸，摸完了又摸一遍，摸女人也不见得摸这么仔细。打着手电筒开始围着机台转悠，猫着腰弓着背头低低的。

“干嘛呢老陈？捡蘑菇呢？”

“烟没了！临来的时候特意装了一盒没开封的，怎么就没了呢？”

“没了就不抽呗！”不抽烟的人说这话，就像劝妓女从良。

“饭可以不吃，烟怎么能不抽，要我这条老命啊？”

把烟卷能抽出了大烟的感觉也是到了一个境界。

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老牛。上学的时候每个月收到汇款，第一件事不是去换饭票，而是先去买一条“山海关”放到柜子里，这样心里踏实，不用找不到烟时到处掀床垫子。

不抽烟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抽烟人没烟抽的心情。有什么心情？根本没心情，干什么都没心情！

老陈在机台转悠一圈，又开始往来时的路上去寻，看着手电筒的亮光越来越小，消失在林子那边……管你上不上班，提不提钻，没烟甭跟我扯那个，都是里根儿愣！

烟酒不分家，酒也是他的最爱。每天晚上不喝点酒觉都睡不着。时时刻刻都要关心塑料桶里酒的余量，必须续上，续命一样不能断。每天晚上回来，全靠几杯酒安慰自己了，安慰劳累的身体，安慰空虚的心。“酒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喝了再买！”

本来唯唯诺诺的一个人，整天被机长吆来喝去。喝了酒，机长也让他三分。“等你明天醒酒的！”酒醒了，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是人在野外生活的一个缩影，没有别的事可做。吃饱了干活，干完活喝酒，喝完酒睡觉，周而复始。

烟有烟瘾，酒有酒瘾，凡是成瘾的没什么好处。在野外的状态回了家也改不过来，被人管着又平添了些心理负担，喝酒也喝的不痛快。被规定一顿只能喝二两，那不跟挠痒痒一样？杯子就那么大，多了也倒不进去，怎么办？

本来就是被禁止的事情，肯定不可能有人伺候，想喝酒自己倒去。自己倒？机会来了！

一边倒酒一边观察“监管者”的动向，回头踅脑肯定不行，不能太明显。小动作，用余光，有机会就要抓住。平时晃晃悠悠的人，这时候也来了利索劲儿，趁其不备，一杯倒满的酒端起来一仰脖一饮而尽。又重新倒一杯才心满意足的端着酒，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餐桌旁。

还有人用土八路的办法，让酒瓶子东躲西藏，家有仓库藏到仓库去。馋酒了，偷偷拿起来咕嘟咕嘟喝两口。这些喝法不伤身才叫怪事，常年喝酒的人走路能看出来。

走路发飘，不是练了轻功，而是腿脚无力。

无力无根，摇摇晃晃，就像那老榆树上的喜鹊窝，难免让人担心。

“把窝搭在树枝上，春天风这么大，摇摇晃晃不怕掉下来吗？”

“要是怕，就不往那儿搭了，说不定是喜鹊特意搭在那里，要的就是摇摇晃晃荡荡悠悠的感觉，像小孩子睡在摇车里。”

“那个窝在那里可有年头了，一开始没那么大，经过一年一年的不断完善，才成了现在这么大。”父亲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它怎么搭的，风再大，怎么摇也不掉。”

夜色如洗月如钩，无言独自上西楼。

待到晨曦微露时，鹊鸟出巢落枝头。

我之前的这首诗，说的正是这个喜鹊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