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墨画

手捧一卷陈年旧书，凭栏倚坐于阁楼之上，聆听雨落湖面的声响。风起，卷落一树杏花，细斜的雨丝飘进阁楼，浸透了长裙，染湿了长发。远方渔人撑着舟船，缥缈的歌声穿过江南。手中的旧书不知翻了几页，停留的那页，盛开着一朵杏花。

我渴望江南，那山水墨画般的江南。

总是在梦里与你相遇，却从不曾看清你的脸，唯一清晰的是你那双温柔的眼。我与你时而同撑一把伞，漫步在悠长寂寥的雨巷；或同乘一只渡船，听着江南的软糯小曲，共游三月的江南。

你细细说起江南的凄婉故事，却从不讲起你的心事。我每每问你，你总是望着湖面，思绪飘远。

江南似乎总蒙着一层哀伤的薄纱，而这层薄纱似乎也总笼罩着你。

我站在你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你模糊的侧脸，期待着你能回答。终于，你愿意说起你的故事，而我，却已从梦中醒来。

冷冷的风告诉我，那只是梦。

明知是梦，却依然迫切的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想要看清你的面容。

于是，喔寻着梦中你的方向，来到了江南。

我如愿的撑着油纸伞，坐上了渡船。岸边不再是郁郁葱葱的杨柳，湖面戏水的鸳鸯不知去了何方，幽静哀愁的雨巷每时每刻人满为患。江南三月的雨，也夹杂着尘世烟土。也许这就是真实的江南，梦里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

我坐在阁楼上，推开窗，看梨园戏楼人来人往，唱罢一曲又添新妆。

台上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杯中淡茶早已失了温度，入口竟是如此苦涩难咽。终于，台上戏言落幕，我亦将离开江南。

那一晚的雨淅淅沥沥下得分外惆怅，剪下了一段烛光，梦里我与你重逢在江南。

梦里江南一如往常，你撑着伞，伞下是我和你，伞上是雨落下，开出的一朵朵花。我们站在断桥上，相顾默默竟无言。

也许不知从何说起，你沉默着伸手，轻抚我的脸，却触摸到湿润一片。

你像是慌了，温柔的眼眸中充满着愧疚。我与你对视良久，终是听见你徐徐开口，嗓音低沉沧桑，似历经了千年沧海桑田。

你说，你是一个欠了一段情的人，来到江南，只为还清前世的债；

你说，你是一个流浪远方的人，来到江南，只为寻找旅途的方向；

你说，你是一个离家多年的人，来到江南，只为再看一眼故乡。

微风乍起，吹走了你手中的伞。风雨袭来，冷意充斥着全身，我们却恍若未觉。

不知何时，你的面孔渐渐明朗。我看清了你的眉眼你的唇，柔情淡雅，正是我想象的模样。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你忽然笑了，笑看我懵懂含泪的模样。我回过神，心脏加速跳动，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触摸你的眉眼。可是窗外的风将我唤醒，睁开眼，是漆黑漫长的夜。

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涸，梦中与你的故事还未结束。赤脚踏上地板，点上一只红烛，暖黄的烛光照亮了黑暗。无声地走向窗口，关上被风吹开的雕花窗，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我期待能与你在梦中相聚，写完故事的结局。

一夜无眠。清晨，我坐上渡船，离开了江南。

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诗曲戏文中的江南，不过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所留下的遗憾。

小船渐行渐远，不久，我看见江南消失在眼前。

那一蓑烟雨，洗净了心灵的尘埃，滋养了江南的生灵。远处青山被薄雾笼罩着，湖面绿水透着些许寒意。江心渔翁撒下渔网，坐在船头思绪飘向远方。江南似乎还未从梦中醒来，只余台上戏子衣香鬓影唱着一出陈年旧戏，婉转哀凉，无人解其意。

已经许久不再梦到江南，你的面容和身影，却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那一晚深秋寒夜，银杏落了满地，我靠在窗前，想念着江南的杏花春雨。渐渐的，我的意识模糊……

梦中我又一次来到江南，只是西湖断桥上，再无人为我撑起油纸伞。

我独自一人站在桥上，撑着熟悉的伞，看着熟悉的风景。江南下着小雨，一滴一滴落在荷叶上，满池荷花散发着清香。小船从迷雾中缓缓驶来，渔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哼着一曲江南小调，绵远悠长。小船驶过桥洞，然后，消失在江南。

人人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我渴望江南，那山水墨画般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