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01 -奇怪的物种

母亲01 -奇怪的物种

母亲对我而言，是个奇怪的物种。儿时从未亲近过，长大却很难分离。

我竭尽所能，学习成长，才勉强把老妈当成了一个具体的现实的人。

昨天中午，老妈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我这看看，我心一提，顺口问了句：“你来干嘛呀？”“那你不要我过去吗？”小委屈来了。得了，这又是积压了好多话，需要倾倒一下了。

“那你过来吧”，我开始严正以待，左右看看家里有没有利索一些，再看看自己是不是穿戴整齐，儿子在睡觉，可以忽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

老妈来上海是看病的，老爸走了之后，说是看透了生死，实际上变得怕死了，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也和死亡相关了，实际上她才五十多岁，但已经没有精神寄托了。

老爸在时，她念叨、嫌弃，还各种提要求，老爸走了，小妹在老家被她影响颇多。操心别人、嫌弃别人是她的精神依赖。以防小妹被影响过多，我叮嘱老妈少管点事。她会说，“她是我女儿，我不管她管谁”，得，您是有能力还是有魄力啊？问题是您也没把人家管好，倒是颇多影响人家生活了，没看见人家夫妻不和了吗？给点空间让小妹自己长大吧，你一直管着她，她怎么长大？

也不知我的劝说有没有起效，小妹倒是听懂我的意思了，尽量不让老妈再影响她，学着自己面对生活。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被她的家长里短包围着，一边心里翻着白眼“这些干我鸟事”，一边又清楚老妈的性格，与其让她教育“如何过好日子”，不如听她兴致勃勃说着对世事的不忿和怜悯。我见缝插针和她讨论我对生活的理解，举例解释每个人的不易和每个人的好，试图让她看到她自己内心的折磨，尽量让她离她眼中的现实远一些，客观一些，以免负能量太多。

对于一个能认真听她说话的女儿而言，她也愿意信任我，每次认真陪她聊半天，她心情能好上一段日子，哪怕我偶尔的烂脾气她也能心甘情愿受着。先把她当个孩子，她才愿意当个妈。

这次老家体检，说是临近癌症边缘，原因是因为上次术后没有按医嘱检查用药。她慌了，给我打电话，有过几次经验之后，我估计没啥大事，但她的心情是大事，不安抚好，估计能焦虑得真的病倒，来上海检查一下也让她放心。给她挂了肿瘤医院的专家号，原本是挂了我家附近的分院，她一再表示不放心，又换成总院专家号，自己去看了，还真没大事，医生都不大愿意搭理她，只开了药回来让她用，说是用个半年就好。她心安了。

需要在上海待半年，但在我家又待不住，大概因为我拒绝让她管着我，她心慌无处着落，于是自己出去找了个住家保姆的工作，我没管她，偶尔会回我家看看。这次也是这样。

电话之后大约过了一小时，老妈到了。果然，一进门不到2分钟，这里不顺眼，那里不顺眼，这里要怎样怎样，那里要怎样怎样……我苦笑：严正以待半天白瞎功夫嘛！我忍，她还继续说，终于不能忍了，坚定地说“你这回来就回来，歇着就好，我的生活我自己可以打理好”，于是，话题结束。

老妈又开始说起主家老太太的是非，我倒是挺感兴趣“你受这么多委屈，为啥要接着干？不是说上一个保姆半个月就走了吗”，老妈说，工作闲啊，而且工作总是会受委屈，我早习惯了。

可据我所知，老妈是最受不了委屈的人，除非眼前这个是假妈妈。嗯，我听懂了，这个委屈的环境是她的安全之所，所以她要挑人毛病，别人有毛病，才能成全她“一直受委屈”的遐想。

当女儿的也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她、倾听她，小范围内影响她，让她从沉郁中偶尔透口气，想要改变她是不现实的，即使能做到我也不能这么做。她的模式早已根深蒂固，也是她安心力量的源泉，若没有更好的取代方法，决不能干预，尤其是她还很适应自己的情况下。

――Ouisa，2018，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