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风雨依旧
那晚文佳睁着眼久久不能入睡,拆去窗帘后躺在床上可以直接看到窗外,外面是风雨中摇晃的树枝,夜里变幻出鬼魅的身姿。风雨声与这个房间隔绝了,只听得到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手机已经关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熬到几点睡着的,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梦境。
梦里还是大学的时候,大教室上课,坐在她前面的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好像是江安又好像不是,她拿笔不停地戳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喊着“江安!江安!”但是那人却像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她喊了好久,喊到嗓子沙哑,急的满头大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江安!”瞬间,文佳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媛媛比文佳醒的早,已经在文佳身边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了,手舞足蹈的。
外面,天已经大亮,
昨天把客厅收拾好了,今天准备收拾厨房和书房。整理东西的时候文佳一直在想那个梦,她还是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江安,但是感觉又是那样的熟悉。
她想起了和江安的相遇。和江安认识是在大二,九月底的一节思政课,因为贪玩儿,文佳坐在了阶梯教室的后排,拿本书挡着看小说。看面坐的就是江安,可他跟文佳并不是一个系的,当然这是后话了。一节课后文佳看小说看的无聊,就打起了前面这个人的主意,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陌生,因为上了一年的思政课他们班都是固定地和另一个班一起上,不说认识好歹眼熟,但这个人连见都没见过。文佳体内的好奇细胞又开始躁动了,压着嗓子,拿笔戳江安“同学,同学?”江安怕老师注意到只侧了侧头皱着眉头问:“什么事?”立马又转了过去,他没有看到文佳的脸,文佳也没看清楚他。文佳追问上去“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江安只好又侧过来说,“我是帮别人过来代课的。”文佳立马心领神会“哦~代课嘛,不错不错。”心里却暗自盘算,专业课老师出差去了星期四就一节毛概,星期五上午一节体育,早知道我也找人代课,那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家上网了,只怪我是个乖孩子从来不逃课,哎!苏慧已经在旁边提醒她老师看过来了,但文佳完全没有注意,还是一边腹诽,一边又问“那,同学你叫什么呢?你还没告诉我呢。”江安被问的有点烦,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代个课还会碰见这么一个话多的女孩子,于是转过去,给了文佳一个正脸,正想让文佳少说几句,就听见讲台上传来一声:那个穿红色格子衣服的男同学站起来,看什么看,对就是你,站起来。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瞬间一百多双眼睛向这边看了过来,江安推了推眼镜,看了眼题目,从容不迫的回答了出来。前面的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回答的十分正确,坐下吧,下次注意课堂纪律,不要老是交头接耳。”江安在坐下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文佳。
此刻的文佳做贼心虚,只想当个鸵鸟,立马把书立起,藏在后面,突然又听见讲台上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那个男同学后面的短头发女同学,你站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文佳那是心里叫苦连连,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有“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她看了一节课小说哪里还记得讲到了哪里,急急忙忙翻书,“嗯…那个…我国…”这时就听见前面江安小声的提醒:58页第三段。这样老师才放了她一马。文佳坐下的时候脸涨的通红,脸颊两边的头发全挡在了中间,气的她噘着嘴将前面的头发吹了起来,但是前面的人已经笑趴在桌子上了,文佳气鼓鼓地说“哼,笑笑笑,笑死你。”
下了课后,江安倚着桌子,抿嘴笑着问:我叫陈江安,你呢?
文佳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笑起来有些腼腆羞涩的男生,伸出手:我…我叫文佳。然后魂不守舍的回到宿舍,摇着苏慧的肩膀说:慧慧,我恋爱了!
从相遇到现在,整整十年。
记忆这道闸门一旦开启就难以关上,文佳想起了十年前的今天。
文佳是个行动派,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在知道江安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之后,就展开了全方位的进攻,可惜正是放长假的时候,只能各方了解江安的信息。
陈江安,1985年,3月3日出生,电子工程系3班,身高182cm,本地人,单身,兴趣是读书,跑步,打篮球。附带他的作息时间表,课表。电话号码是:XXXXXXXXXXX。文佳全部记在小本本上,兴奋地抱着本子在床上打滚,“陈江安,陈江安...”可是又琢磨着:自己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也不能太主动,得矜持,放长线钓大鱼,不然给他看轻了。转念一想:要是这呆子一直没动静怎么办?于是又设计了一整套的偶遇方案:在早上的食堂同一个窗口前,在一节选修课上,在操场上…曾经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就被文佳一个个“偶遇”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变得越来越熟,除了上课就是陈江安,文佳做着梦,等啊等,等这个呆子有所作为。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大二下学期,文佳等的花都快谢了。
那个初春的晚上,两人从操场跑步结束,在送文佳回宿舍的路上,文佳气鼓鼓地走在江安的旁边,江安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会,一直没话找话说,可是文佳又是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越走越快。江安一急,抓住了她的手,文佳心里暗自高兴:这呆子总算开窍了!但表面上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你抓我手干嘛?江安一听急忙撒手,却被文佳反握着,支支吾吾:我…我…文佳狡黠的一笑:我可是个极其传统保守的女孩,你牵了我可是要对我负责的,说吧,你打算怎么负责?
江安总算明白,自己着了文佳的道,而自己对文佳也不是没有好感,自己心里想什么自己当然明白。于是定了定,缓缓地说:佳佳,你做我女朋友吧。
文佳心里早就炸了,只怕是已经飞上了天,把江安手一甩:你说做就做,我可还没答应你呢!说完便跑开了。
在樱花还没开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了,那晚的星空很明亮。
原来已经过去10年了,文佳叹了口气,手里擦着油烟机上的污渍,媛媛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坐着玩玩具。厨房清理起来并不麻烦,无非是油渍多,多用点清洁剂就好,文佳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手尖起了皱,婚戒被摘下来,无名指上有长期佩戴截止的痕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31岁,是一个3岁宝宝的妈妈,她过了黄金年龄开始衰老,皮肤失去了20岁的光泽,弹性,最近的加班让她眼窝深陷,神色暗淡,眼角开始下垂。她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如今却在为容颜老去感到悲伤,她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吗,为什么,为什么?她有工作,有事业,有朋友,并没有被婚姻和家庭困住,江安在家的时候也会一起做家务带孩子,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过,如今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红了眼眶。
下午的时光过的很安静,文佳开始收拾书房。他们俩工作的原因必须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江安晚上会在这里看半个小时的书然后回房睡觉,文佳偶尔在这里加个班。堆放着更多的东西,书籍,文件,照片。文佳慢慢地整理,一件件看过去,像在看他们走过的历史。
2009他们毕业一年后,江安在一家软件公司稳定下来,文佳在一家建筑公司做会计,虽然起点都很低,但好歹迁升很快。也就是那一年,江安向文佳求婚了,他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们的家是什么样子,不大的房子里装满我们的幸福,有你的笑,有像你的孩子。三年后,媛媛出生,现在,又快三年。他们的相册积累了厚厚的三大本,从大学,一直到现在,虽然已经有了电子相册,但她还是喜欢把它打印出来,一遍遍的看。文佳抱着媛媛一张张地指个她看:这是爸爸妈妈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在学校拍的,这是爸爸妈妈去西湖玩儿拍的,这是爸爸妈妈……那个时候还没有宝宝哦~然后爸爸妈妈结婚啦,我们去了东京,上野公园,浅草寺,晴空塔….又过来几年就有了我们小媛媛……
回忆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它让你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那夜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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