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天

以下的照片都是去年的今天拍的。

那天我带着宝宝去地里找父亲，父亲没在，我拍下了这些照片，拍照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

父亲84岁了，怎么也不肯歇下来。这么大的一块地，父亲全长了蔬菜，基本上是他一个人种一个人收一个人管理，又基本上是他一个人一点点地从地里把菜起出来，再去一点点卖掉。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一点点说出来都很费劲，父亲一个人一点点从手上过，父亲84岁了。

拍着照片，宝宝一直催快回去，太热了。路过田中间放菜的框子，框子上遮阳的蛇皮袋片子被风鼓起来，框子里是父亲起的菜，估计是什么人要的，还没来得及送。我蹲下去把它理好遮住，四下里望望，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大的地，焦白焦白的土，已经种了没出苗还要重新种，要抗旱，要搭豇豆和丝瓜架子……很多工作是我不知道的。父亲84岁了。这么多的活他怎么做得完？

宝宝又催，我就牵着她回去了。

父亲是在家里还是后来从外面回来，我记不清了。我告诉父亲地里的菜被太阳晒到了。我说遮的东西飞起来了，我说我盖了一下，父亲不放心又亲自去地里看了看。

那天父亲心情还不错，那天是周六，那天是我的生日，那天也是晶晶的生日，母亲早就说好让我那天就去她家过生日。

我带着宝宝，去得不早。到了那里，周先生帮忙做饭，我带了宝宝去找父亲，没有看到父亲，看到了父亲焦白得有些荒凉的土地，这感觉有些荒凉的土地，让我时不时把它跟苍老的父亲联系起来。

我拍下这些照，心里有些急有些慌有些茫然和无措。如果我拉个群，让姐妹兄弟一起看看一起感受父亲的辛劳和不易，不知道父亲的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遗憾的是，我没有拉群，没有去和谁讨论，只是在父亲不久以后出了事，才万般懊悔心碎，一切已晚。

我常常自责：父亲的辛劳，父亲的不易，我看得最清楚；父亲今天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半夜有没有在地里挖芋头，他怕不怕？我经常这样问，问自己也问母亲。我心里很急，我怕那样拼命消耗自己的父亲不能长久，我急在心里，有些话我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想改变但是又觉得力不从心，多半只是轻描淡写地劝劝，劝他不必那样辛劳，劝他享享清福，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日子好过，您陪着妈妈一起过得长长久久的，那才赚，父亲不听，我也就顺从他老人家的意思，以为顺即孝。

父亲跟我说过他很累很累，我只是劝他不要做，却没有帮他解决根本的问题。不要做，这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怎么办？我和妹妹一起想办法，终于想到把地给二姐夫种，听说二姐夫原来在港口的工作好像准备不做了，父亲也很开心，说他有力气他也去帮忙，他什么都不要，他说他精心侍弄的地，给了外人他舍不得。我特别能懂父亲的心，最后这件事还来得及没有，父亲就出了车祸。

在我拍这些照以后的第39天，父亲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父亲是坚强的，他在医院住到第80天，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撒了手，丢下了人世间的一切，丢下了他挚爱的老伴，丢下了他牵挂的土地，抛却了一切伤痛，他撒了手，不再坚持。

……

留给我们无尽的遗憾和悔恨，无限的悲痛和自责，无穷的思念和不舍。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

好想回到去年的今天，回到父亲在的任何一个日子，陪父亲打小麻将，跟父亲到地里挑青菜，打油菜籽，陪父亲一起收拾地，拉绳抽行子，再种下点什么……听父亲讲是“草三分汁”，听父亲讲“日上三竿，飞奔上学”，听父亲讲“王凤仪叫人行善积德”……

两个月前的一天宝宝突然问：“奶奶你想不想回到小时候？”我刚说出一个“想”，已是泪流满面。想转过身擦去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涌，怎么也擦不尽。不明就里的孩子转到我的面前，追问为什么，我哽咽了半天告诉她，那样……我……我就有爸爸了。

爸爸，爸爸，我没有好好地为您着想啊！我对不起对不起您啊爸爸！

爸爸啊爸爸，我亲爱的老父亲啊，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