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中有这样一段情节:哈利站在一匹浑身黑色,长着翅膀的马脚下,问赫敏,你看到了么,那匹马?旁边的赫敏一脸茫然,她看不到任何东西。拉夫古德告诉哈利,“You are not mad,I can see it either”。这匹马叫黑司兽,只有见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它。
伏地魔在哈利眼前杀死了塞德里克,拉夫古德亲眼看到她的母亲实验魔咒失败而死。当我读到这里时,我想,如果黑司兽在我眼前,我能看到它么?我开始从我的记忆中搜寻有关死亡的片段。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我见过死亡。小学六年级的一节体育课,一个学生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当时他的脸已经发紫,两只眼空洞地瞪着。老师一直在做徒劳的抢救措施,人工呼吸,胸部按压。然而那个同学微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生气,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同时带给在场的近百名小学生连续几天的噩梦和永不会忘记的深刻记忆。
六年级之后我就可以看到黑司兽了。然而我又觉得不对,或许更早,在我更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证过死亡。一股寒气涌上心头,记忆把我拉回了那个阴森可怖的小房间。一个狭小的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床,破烂的木门毫无生气的摇摇欲坠着,面对门的墙壁上有一扇窗子,微弱的阳光照下,形成了狭窄的光柱,或许只为衬托屋里的阴暗。耳边充斥着起此彼伏令人窒息的哭喊声。床上躺着一个人,准确得说,是一具尸体。从窗户里透过的光正好照在躺着的人的脸上。他嘴微张,眼安详地闭着,只是没有呼吸。蜡黄的肤色透着可怖的寒气。
这间小屋,是太平间;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我死去的父亲。那年,我只有十岁。
那是一个秋天,在我的记忆里,前几分钟我还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找好看的落叶,而几分钟后,我就已经被母亲带到了医院。记忆中的天气从此灰暗,我的母亲在心电图一条平坦的直线和刺耳的哔声中痛哭流涕。而我,还没有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问医生,“阿姨,人死了,就永远都不会活过来了,是吧。”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场催人泪下的苦情戏,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是真不知道。三年级的我或许从家人或者老师口中听到过“人死不能复生”,而稚嫩的心灵还没有确立起对死亡的明确概念,以至于当我知道我父亲死了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我就和母亲和赶到的亲戚们去往了太平间,当我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父亲时,我没有感受到悲伤,记忆中只有恐惧。而这时,不知道是谁从外面把门关上了,或许是让我自己和父亲说说话。而我至今仍然恨着那个关上门的人,恶毒如此,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与一具尸体独处。极度恐惧中的我哭出了声,是被吓哭的。那时我以为自己被锁在了这间屋子里,而我哭着环顾四周,能逃生的好像只有墙上小小的窗户。我在如此年幼的时候就体会到了绝望。它成为了我之后十几年的噩梦。直到初二我还偶尔受它的折磨,每次半夜惊醒,我都会强行告诉自己,那个小屋旁边是有门的,我可以从那里逃走。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除了心疼我的妈妈,父亲的死从来没有引起过我的悲伤。我记忆中的父亲,酗酒,堕落,吝啬,暴戾,甚至疯狂。
每天,他不出门工作,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着一小碟花生米,或者干脆什么下酒菜都没有,喝小商店自己勾兑的廉价白酒。喝醉了就跟我妈吵架,或者睡觉。他极度吝啬,小时候的我长得快,但我妈给我买一件新衣服都会令他大发雷霆。还记得我的母亲给我买过一双鞋子,为了不让他生气,我像表演节目一样在客厅中跑给他看,“爸爸你看,穿上这双鞋子我能跳得这么高!”他暴戾,有一次他和我母亲吵架,跑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用力在茶几上砍了几道。但他也很凄凉,母亲经常带着我逃到大姨家,而父亲每每让我留下,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有一次抓着我不让我走,我还是拼尽全力挣脱了他。现在来看,他应该是很爱我,但那个年纪的我并不能感受到他疯狂的表面之下的这种感情,与其选择和父亲待在毫无生气的家里,一个孩童怎么会拒绝热闹舒适的大姨家。
所以说我骨子里对父亲的感情,不是亲情,而是恐惧,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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