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黄土,最初给18岁的我的是绝望和悲凉感。寸草不生的土坡就那样光秃秃矗立在黄河岸边。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寸·草·不·生,目光所及,除了黄土,就是黄河。被绿皮火车带进这里的我就像闯进了火星,我是被流放的犯人,青春和生命就要永远被埋葬在荒凉的戈壁黄土里。
然而,过了一些时间,我却渐渐开始觉得,那干枯的黄土坡,矗立在河岸边,在天空下静默的样子,似乎蕴含着一种沉默但久远的气息,就好像它已经在那里千年万年,看尽了这个世界的沧桑。
在靠近黄河岸边的地方,也有农人种了稀稀拉拉的一两块玉米地,玉米的叶子干枯得发卷,仍然倔强地长出几支瘦弱的、指向天空的玉米棒子。河水一直在流淌,秃山一直在静默,千百年里,多少人在岸边出生,在河边歌唱、欢笑、哭泣,最后死去,埋入黄土。这些山全都看见了,只是一言不发。
到了第二年春天,我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片黄土。大概伴随着沙尘暴,一场小雨的微微湿润之后,星期日学校组织我们上山劳动。在那黄沙一般的干土上,居然就冒出来一种蓝色的小花。
我从没见过那样娇美的花,在那样干枯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土地上出现,还长得那样生机勃勃。它的花瓣娇嫩,颜色湛蓝,枝叶也绿得特别新鲜,没有一点虫眼,一点灰尘,一点污浊在上面。
一瞬间我简直对这野花生出深深的敬仰,这种对比太强烈,太不可思议。后来我在新疆看到了绿洲,在一片荒漠当中很突兀冒出来的一片青翠柔美,它们的美和坚韧都像神迹,只有造物主的力量才可能让它出现。
干枯的黄土后来还继续给我震惊。4月的时候,我和同学一起去山上看了桃花,同样在一片连草都不长的黄土上,地面干枯得看不到水份,然而一树树桃花从黄土中钻出来,开得那么美,那么娇嫩。大概就是果园的一次浇灌就足以让这些蛰伏的生命争先恐后地绽放。
这片土地不容小觑,它起来毫无生命气息,底下却蕴含着丰沛的能量。一场不起眼的小雨,一点点湿润,就能在第二天催生出星星点点的野草,甚至花朵。
我在西北待了四年,到大二的时候,我已经觉得那些土山很熟悉了。它们舒缓起伏的线条,伴随着处于上游还很平静的黄河,都像自带着一种远古的历史气息,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后来读到古羌人的历史,我开始怀疑这里原本就是我远古的祖先生活的地方。当黄土地还是森林和草原的时候,羌人就在黄河边自由自在地游荡放牧,之后一路向南,穿越甘南、川西草原,最后有一部分人来到了云南的高原,成为这里的少数民族,这当中就有我的祖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