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完了此地小说基础班本周必读作品《镜子与刀》,是著名作家徐则臣写的知名短篇小说。
镜子与刀,本是生活中的普通事物,在作家的笔下,却是妙笔生花。
花街饭馆老板的儿子穆鱼,才八岁,因病变哑说不出话,被“仙姑”施法医治,要求三个月不要下楼。他天天在楼顶无聊,发现镜子可以拿来反射阳光,到处照着玩。这当中,他发现不远的船上有个比他大一些的小男孩九果。两个小孩因反射阳光闹着玩变成了心有默契的朋友。九果先是用碗,后是用杀鱼刀来反射光。九果命有点苦,母亲弱智,他和母亲都经常被父亲暴打。穆鱼偶然间发现九果的父亲经常来花街找一个女人,便用镜子反射的光引导九果知晓此事。九果一开始只是自己找方式发泄愤怒,但在父亲一次次无情地暴打母亲下,最终,他跑进花街,将杀鱼刀狠狠地捅向了正在和女人欢愉的父亲,自己带着母亲乘船远去了。
镜子与刀,既是题目,也是线索,引导剧情一步步发展。个人感觉和之前学习的莫言的《白狗秋千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两样事物作为题目,且这两样事物在文中都有重要作用。
莫言用白狗,代表忠诚的白狗,写了一些人情冷淡的故事,似乎别有深意。
徐则臣用刀,本是世间锐利之物,文中似乎也别有喻指。即使它是在一个小孩手上,即使一开始只是拿来玩反光,可最终,刀依然是刀,该出手的时候,它就是能代表审判、能夺人性命的刀。
小说的叙事结构,应该是渐进式。开始两个小孩拿镜子和刀反射阳光来闹着玩,然后发现秘密,最后是忍无可忍出刀反抗,故事结束。
徐则臣独特的语言风格,也很值得学习。
前面是门,后面是窗户。门外是花街,一间间高瘦的灰瓦房,檐角像鸟的翅膀一样翘起来,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一棵槐树。现在槐树花正盛开,白白的团团簇簇占了大半个院子,团团簇簇的香甜味跟着风斜着往天上跑,经过穆家饭店的两层楼。老板的儿子穆鱼站在二楼门前捂住鼻子和嘴,香味呛得他想咳嗽……
以景物描写开篇,明确了地点是花街,由接到房,到树与花,然后引出主角出场,干净利落。
一点动静都没有,石码头还是石码头,运河还是运河。有人在石阶上湿漉漉地走,有船在靠岸和离开,更多的船从运河上经过,摇桨的看起来好像原地不动,只有机动船才拖着大辫子一样的黑烟突突突驶过水面。
写码头、运河、船,文字简练,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为后面引出打渔船上的小孩九果做铺垫。
这是个陌生人,穆鱼对他的兴趣开始只是他的光头,他发现镜子里的阳光照到光头上时,光头像灯泡一样发出了光。他一动不动地照着,让它坚持不懈地发光。
光头男孩动了动,挠了几下脑袋,他感到了热。他又张了张嘴。穆鱼就把椭圆的阳光对准了他的嘴,嘴没有感觉。又照他的眼。他动了,摇了摇头。穆鱼的兴趣就转移到了他的两只眼。不仅照着,还不停地晃动,他觉得自己是在用一个透明光亮的手去摸光头的眼。光头猛地摇了几下头,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看四周。
镜子反射光,小孩时我们很多人也玩过,但把过程和心理描写得这么细腻,得多跟徐老师学习。
没人跟他玩,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趴在走廊上看花街,或者伏在后窗上看石码头和运河。父母规定,晚上不许看花街,理由是经常有坏人在晚上出入花街。他当然不相信,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为此他在心里暗暗笑话他们。他知道那些在夜晚出入花街的陌生男人都是去找女人的,那些在门楼上挂小灯笼的女人打开门迎接他们,把他们带进自己的屋子里,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也可能更长时间,再把他们送出来,他们就给她钱。他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所以,晚上他偷看花街的时候,只看那些门口挂灯笼的院子。院子里的女人他大部分都见过,有本地人,更多的是外地人,坐着船来到石码头,在花街上租一间屋子住下来。她们的生活就是一次次在门楼上挂灯笼,等男人来摘,男人走了她再挂出来。他也知道很多在他家饭店吃饭的跑船人,船老大和那些水手,酒足饭饱了也会去花街摘灯笼。
一大段关于花街的描写,如果是普通的叙述,可能不会出彩。难得的是作者是通过一个八岁小孩的视角描写的花街,写出小孩所见所感,这就是高明手段了。
穆鱼就对着舱口照,那个露肩头的女人走出来,光照到她的光肩膀上。她看见了光,把衣服又往下拽了拽,露出的肩膀更多了。然后她对阳光来的方向眯起眼睛笑,牙也很白。穆鱼赶紧收起镜子趴下,只露出两只眼偷偷地看。那女人对着他的方向歪头笑了很久,直到九果出来把她推到船舱里。
文中并没有具体说到九果的母亲是否弱智或者其他毛病,都是通过描写来刻画。就比如这段,只是写,不说明,让我们读者去猜。这种方法作家很常用,我却经常反过来,把人物是咋样的自己交代清楚,具体行为却很少刻画。这个毛病要学着改。
夜晚的花街含混又暧昧。倒洗脚水时经过走廊,穆鱼停下来,看那些灯笼一盏盏挂起来。此刻花街声息全无,淹没在夜里,就像淹没在满天地的月光和槐树花香里。有几个男人低头走在花街的青石板路上,忽快忽慢,走走停停,突然就摘下了某个灯笼开始敲门。他们的敲门声也很轻,其他院子里的人听不见。
再次写花街的风流,这里不是多余的。因为要为后面写九果的父亲来花街快活再做一层铺垫。这也可见作家的设计之巧妙。另外,本来是风流艳事,可作者写得很节制。这种描绘手法自己今后要多学习。不能写得太直白,又要写得有意思。
她睡着了,一只鞋掉在脚边。从石码头上经过的人偶尔停下来看她,又走了。围在那里长久不散的是花街上的孩子,都比穆鱼小。一个男孩往她身上扔石子,完了跳到一边笑。
又是一段写九果母亲的,从中我们是否猜出来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九果一直用他的杀鱼刀,随身携带,以便在走路的时候都能和穆鱼打招呼。在石码头时间久了,他对整个花街差不多也熟了,一个人常到青石板路上玩,正走着他会突然停下来,找准太阳的位置,一道强光就送到了穆鱼那儿。因为不断地被阳光清洗,穆鱼觉得九果的刀越来越亮,光也越来越凉,落到皮肤上如同清凉的刀刃。
这是描写刀的片段,本是玩耍的刀,“刀越来越亮,光也越来越凉”,联系最后的结局,似乎是早已在此埋下了伏笔。
九果开始跑,跳上了船,刚进船舱,老罗也跳上了船,接着穆鱼看到九果被老罗扔到了甲板上,九果还没爬起来,又一个人被扔出来,是露半个肩膀的女人。然后老罗出来了,捋起袖子一把拽住女人的上衣,上衣被撕坏了一个角,露出白色的肚皮,老罗的巴掌跟着就上了女人的脸。
老罗在打自己的老婆。一耳光一耳光地抽,偶尔也用上脚。穆鱼听到了那女人的嚎叫。九果坐在甲板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根本不敢上前,更别说劝架。他不停地往后退,退过了头,倒头栽进了水里。
重新回到楼顶上穆鱼看到,那女人已经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衣服,风吹过来,白色的身体一点一点露出来。爬上船的九果湿淋淋地站在甲板上的一角,像个可怜虫。他不喜欢可怜虫。
这一大段详细描写了九果和其母亲一起被打,九果丝毫不敢反抗,符合某些特定历史时期父权说一不二之霸道特征。打人的动作描写得很细腻,也是为后续做铺垫。作者写了多次九果母亲被打,在一次次的被打中,在得知父亲风流劣性后,九果逐渐生出了反抗之心。如此铺垫,合情合理,不厌其烦地写被打,也显示了作者驾驭情节之细腻。
他转身往花街方向看,午后的石板路上铺满阳光,一个人没有,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丹凤的院子,吓一跳,九果像只猫趴在墙头上,拱着背,他也看见了穆鱼,他对穆鱼远远地咧开嘴,一口白牙,然后手中一晃,白光在刀面上炸开来。穆鱼觉得自己如同突然活了过来,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兴奋,他在楼顶跺起了脚,挥舞着两只胳膊,镜子里的光漫天飞舞,光消失在光里。
穆鱼把胳膊和脚停下来,对着丹凤的院子发愣。槐树花最繁盛的时期已经过去,空气中残余着香甜,细处有种颓败和忧伤的味道,因而也更浓更酽。
时间很短,短得他想都没想清楚九果可能会干什么,九果就重新出现在墙头上。这一回九果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白牙。他只是看见九果在太阳底下扬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发出的分明是红光,鲜红艳丽,如同过年时漂亮的红焰火。穆鱼觉得头脑转得缓慢,他想不出来那焰火一样红的东西是什么。
丹凤跑回了屋,当人们冲进她的院子,她已经用一条大床单把自己裹起来了。跟她一起走出屋的是老罗,披一件衬衫,抱着肚子,从手开始一直到脚,都是红的,他不断地弯腰,弯腰,如同一只掉进热锅里的大虾,头和脚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九果杀父亲时的描写,前后都写到了刀光,只是前面是白光,后面是红光。中间写景,槐树花期已过,有种忧伤的味道,切合一会之后发生的事情。抛开道德伦理,杀人本是一出家庭悲剧,至少也是一出血腥的剧本。可在作家徐则臣的笔下,我们看不到血腥,它在文中着力描写的镜子与刀,如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向我们完整地将事情始末展现出来。这就是作家过硬的语言功底,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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