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酸痛的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货车车厢里,因为不明状况,我十分警惕地环顾了一眼四周,一眼望到底——不大的车厢里,十几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拥挤的围坐在一起。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边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低低的呜咽声,哭哭啼啼,惹人厌烦。
我费力的想要坐直身子,却发现一条腿疼的厉害,掀开衣服一看,小腿上一片青紫,脚踝处还臼臼的流着鲜血,我用右手轻轻地擦拭着不断冒出的鲜血,好一会儿,却丝毫没有止血的迹象,反而越流越多,我那双崭新洁白的球鞋此时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我感到费解,借着月色,伸出手,低头瞥了一眼,原来我的手腕也流着血。我又仔细瞧了瞧,不大的伤口,本来已经止血了,现在反到又被磨出血来。
“呼……”我喘了口气,慢慢挪着身子朝车尾移动,我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梦吧?
梦很真实,我似乎被拐卖了呢。
呼呼的夜风灌进来,灌到我单薄的衣衫里,我难耐的捂紧了身子。今夜的月光倒是很亮,汽车驶在颠簸的山路上,不时地咯噔两下。这里似乎离城市很远了,月色皎洁,空气清新,雨后泥土的酸腐味格外明显。
我将脖子放在车厢后盖上,歪着头欣赏这城市中难得一见的皎白月色,昏昏沉沉中,脚踝的痛感一阵阵的传过来,天还是赶紧亮吧,月色再美,我只想回到我的小床上,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我的窗帘上。
光之
我被拐卖了。
当我晕倒在街头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自己危险了。
可是药力太强,我挣扎了几下就昏过去了。
看着满车厢不大的孩子们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我伸出手捏了捏眉头,心里明白自己不能慌。
今天下午,暮色西沉,我放学后和一帮朋友嬉闹着向家中走去,我向他们挥手,悠哉悠哉地漫步而行。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尖叫:“抢劫啦!抢劫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神色惊慌,四处求救,为自己丢失的财产心急如焚。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那个劫匪跑得很快,不过我也不逊色,日常的锻炼和健身给了我一副健壮的身体。我飞快的奔跑着,眼看就要追上那个劫匪了,不禁心生惊喜,我加快速度,伸出手就要去抓他的衣服。
可是我没有留意到,那个劫匪的速度越来越慢,跑的方向越来越偏,天色越来越黑,四周的人也越来越少——我已经离闹市区很远了。
十米,五米,三米,我抓到他了!
他很快的转过身来,我们扭打在一起,我能感受到他的后继乏力,所以心生得意,有种做了好事不留姓名的骄傲,我几乎已经想象到那个妇女会对我怎样的感激涕零,行人都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搞不好“警察叔叔”都等着给我颁发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海城市见义勇为少年楚光之”几个大字,爸爸也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我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不能自拔,没有注意到劫匪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以及周围渐渐围拢的二三路人。
我被包围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一个高个子男人一把捂住我的口鼻,肮脏的手绢上浓重的药味传了过来,我奋力的挣扎几下便不省人事了。
晕过去之前,模糊间我看到一个矮个子男人狰狞猥琐的笑容,和后脑勺从天而降的重重一击。
流水
随着一阵猛烈的颠簸,车身东摇西摆,我的胃里也翻江倒海,这等凶险的境地,我竟然还能抽空想起午餐时因为心情不好而分毫未动的西冷牛排。
也是可笑。
我满心满眼的自欺欺人,以为今天下午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可是浑身上下无一不疼痛的肌肉无不在提醒着我的天真与愚蠢。
胃里空空如也,我感觉自己已经饿到没有知觉了,连带着精神也有几丝麻木。
下午的下课铃一响,我就抓起书包飞一般地冲出教室,将数学老师气得通红的怒容和同学们惊愕的眼神抛在身后,我才不想管他们呢。
她今天下午心情不好,因为隔壁班的一个小混混经常在学校门口堵她,明明自己已经警告过对方好几次了,可是小混混无动于衷,反而四处吹嘘,说高一年级的级花跟自己说话了。
真是不懂,这群人简直没脸没皮。
路上我走的飞快,就是害怕被小混混一帮人逮到,走到熟悉的十字路口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到了我身边。
起初我因为怒气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拿着拐杖轻轻碰了碰我的腿。
我扭过头去看她,想谁这么烦人?没看见人家正心情不好呢吗。
老奶奶向后缩了缩瘦小的身子,似乎被我吓到了。
原来是个老人家,我的错。
我赶紧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似乎嗓子受伤了,开口很艰难,“小姑娘,麻烦你了……你能送我到我家吗?离这儿不远,我眼神和腿脚都不太好……想找个人帮帮忙……”
当然没问题,乐于助人可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我连连点头,说自己十分乐意,愿意帮忙。
走了好一会儿了,路上七拐八拐,我竟不知道洛城的街道这样复杂,心下暗自诧异,行至半道,我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狭窄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顿时警惕了起来。
于是我便跟这个老太太搭话,问她家里有没有子女、丈夫身体还好吗、家住在哪个街道多少号之类的问题。
因为只要是个地地道道的洛城人,没道理连个街道名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老太太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神飘忽的四处扫了扫,很有些着急的样子,都红了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看她这副样子,我心里的同情和怜悯之心顿时泛了上来。
爸爸妈妈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常常告诉我孤寡老人是最可怜的,周末里有空我都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敬老院陪陪老人,和他们聊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趣话,所以我自以为对老人还是很了解的。
我的问题约莫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所以言语哽咽,泣不成声了。于是我便不再问了,一个贫苦的老人家而已,我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草木皆兵,有些谨慎得过头了。
天色有点黑了,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这个老太太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啊?怎么带着自己绕来绕去的,这绕的,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有点迷了。
我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一堆家庭作业等着我呢,再回去的晚,妈妈又要教训我了。
“婆婆,我就送到这儿了,这天儿也晚了,我爸妈该着急了。估计您也快到了,我就不送了啊。”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我也顺着她的视线向天边望去,哟呵,今天的夕阳可真是红,西边的红霞狂放的蔓延了大半个天空。
这可是祥瑞之兆,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咦,怎么回事儿?怎么落日越来越模糊了……
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我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一个高大男人健壮的胸膛上。
失去意识之前,那个男人俊秀的脸庞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光之
已经凌晨三点十五分了,天快亮了,车速越来越快,山路不好走,这群劫匪紧赶慢赶总算是翻过了几个山头,现在满车厢哐当哐当都是身体碰撞金属发出的闷响声。
胃里泛起一股呕吐的欲望,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有点受不住了,但是更难受的是胸口,可这个关头我到哪儿去找药吃呢,咬咬牙,我只能受着。
看看表,三点二十五了,车头坐着的劫匪传来几声隐秘的庆贺高呼声,山风一吹,像天花板上名贵的吊灯破碎的细玻璃,一点点的扎进车厢被困的孩子耳朵里,钻心的疼,心悸得慌。
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和哥哥怎么样了,母亲肯定急的要哭了,哥哥估计正阴沉着一张脸,调派手下四处找自己呢,父亲呢?父亲估计要疯了,恐怕连平日里宝贝着的左轮手枪都揣在了怀里……唉,天赶紧亮吧,说不定父亲的人摸着线索就找到自己了,不过一架直升机的事儿,左不过几个小时就要摸到这伙贼人的老巢了。
所以我并不着急,尽管依旧害怕,但是我对家人有信心。
如果海城军区总司令的儿子丢了都找不回来,那父亲的那帮手下趁早解散吧,谈什么誓死追随赴汤蹈火。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三儿,今的货色可都不错,今晚哥几个开荤?”说完还哈哈大笑了几声,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森然的夜色中,这声音像索命的鬼魅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闭嘴,你们声音小点,别把后面的孩子吵醒了。”这个声音倒是很好听,低沉有力。
前方顿时一片静寂,只有几声隐忍的哭泣在我耳边响起。
又是那个男人,他似乎觉得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轻声开口解释,“天快亮了,这批孩子里有几个小的,要是哭闹起来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哼!什么麻烦,狠狠抽一顿就知道了!”那个叫三儿的男人恶狠狠地开口,满嘴的桀骜之气,似乎对刚才这男人的态度很不满。
“三儿,闭嘴吧,头儿说得对,孩子们哭起来的确烦得要死。”这是先前的那个声音,压着嗓子倒是听不出来年纪几何,甚至……连是男是女,我都不太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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