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经历过一次集体跑路。福建那几年由于台海形势紧张，时不常传出要打战的讯息，民间也会传播各种谣言。那次据说是有人收到传单上说，要到学校来“强制打针”，越传越是有鼻子有眼的，像针管有拇指那么粗，还要扎在肚皮上，等等等等。
小伙伴们听了觉得好可怕，赶紧跑路吧。我们约好要到附近一个废弃的“飞机场”躲起来。也不知谁从家里蹬了一辆三轮车来，就把桌仓里所有东西都打包放了上去。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是六年级毕业班，她和同学往车上塞了一摞试卷习题……
逃命也不忘学习，看来大家并没有打算真要躲进世外桃源，只是放纵一下本能的害怕，有点像过家家的游戏。当时我感觉就是参与了一件“壮举”，为不打针而抗争，而大人们对于小孩子这些小心思和动作，并不太关注，甚至一无所知。至于整个事情如何收场，谁来辟谣，是不是真的打了预防针，怎么恢复上课的，我完全不记得了。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恐惧和不安全感，只会为鲁莽而童真的行动觉得有趣，尽管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奔向自由，却也像堂吉诃德与风车作战一样，充满了斗志和热情。
对比起来，我们的下一代，物质条件好了，父母在精神层面也给予了孩子极大的尊重和自由。可是从某个角度看，他们成长的环境，更加复杂多变，更多选择和不确定性，信息时代的紧张和焦虑，叠加上疫情带来的隔离政策，这是新一代孩子童年世界的背景。当我们带着天真纯洁的孩子，穿过童年的迷雾之国时，一个自然的儿童在装备自己，不论是在意志和情感上，或是在思考和行动力上。他们终究要成为社会的一员，我们不可能像小王子对待心爱的玫瑰花一样，罩在玻璃罩子里过一辈子。
那么，如何去建立孩子未来健康与幸福的基石？
最近关于打疫苗，和家长有一些交流。我们的初心不变，都希望孩子们健康成长，社区长治久安，同时我也理解，打疫苗是需要具备一些条件的，比如对世界的信任、对自由与边界的认定、对社会责任的承担、对自我的了解以及风险的评估。
所以第一不明智的，是把打不打疫苗的决定推给孩子。试问一个小孩子，面对如此复杂的疫情和公共政策，要如何去做这些评估和判断？他们的依据，只能是我自己怕不怕疼，爸爸妈妈是不是放心，而老师同学会怎么看待我？
像我小时候那种“放养”的环境中，小孩子过家家式的“逃难”，是试验自己的力量；而在父母忧虑和关注的目光之中，虚张声势地做选择，是很难有力量的——因为不了解、也无法真正去承担起选择的后果。
我观察孩子们到了青春期，没有力量，奋斗没有方向，很多时候是因为家长没有态度，或是太心疼孩子，看不得孩子吃苦受累、痛苦难受。这学期游学的路上，我一次次被孩子的坚强和克服困难的意志所感动。然而孩子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索，是不知道安全边界的，可能过于保守，也可能过于莽撞，这时候领队的坚定和信心至关重要。
第二不明智的，是把恐慌和不信任的对立情绪，传递给孩子。成人可以审慎地去做健康风险评估，权衡各方面利弊后，平静地把决定告诉孩子。当我听到孩子议论疫苗可能的长期副作用，甚至“疫苗有毒”，甚或“五年内都可以找保险公司索赔”时，我被这里面的信息量给惊到了。其中偏颇的事实和观点，夹杂着不信任的情绪，对于小孩子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建立，影响可能是一辈子的。
所以我认为，孩子打不打疫苗还在其次。值得思考的是，我们要通过言传身教给到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个体与社会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对世界的信任、对自由与边界的认定、对社会责任的承担、对自我的了解……这些话题看似很大，孩子却是从一件件事情积累起来的认识。
感谢家长们选择这样一个虽然捉襟见肘、举步维艰，但也努力去坚持善、创造美、发现真的教育。这样的选择真心不容易。我们希望能陪同孩子，去认识和理解世界的同时，热爱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去发现和创造自我的价值。在疫苗问题上，我尊重每个家庭各自的选择，也在班上和孩子们明确了我的态度：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们要学习去理解不同情境下的选择，以及不同的思考角度，不起哄、不裹挟，在每一个当下做好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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