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见
好久没再见到温玉的太阳
心戚戚如同凋零秋叶的枯黄
何必痛惜与你们共事的美丽时光
何必慨叹世事的无情和无常
谁记得外公你常牵手我家儿子到处玩耍
谁记得小时我和弟弟常藏进你家沙发
只能你前脚一走我俩翻箱倒柜将零食偷拿
你出殡那天为你送行的唯有纸钱和黄沙
收拾好行囊从此故乡让梦和黑夜去留恋
醉酒的山楂、菁菁的苇叶、金边的云脸
挥手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道声——再见
与其窝在穷乡僻壤坐等日落
不如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就算与命运战个鱼死网破
2007年毕业于安徽某所大专学院,学的是汉语言文学。高中读的理科,妈非要我填报会计专业,说将来好找工作。我誓死不从。有谁知道,初中、高中对我来说就是地狱,只有文字阳光般驱赶黑暗和忧伤。毕业后妈陪我去上海找工作,借住在妈朋友开的家小杂货店,十平不到,二层是木板阁楼。洗澡、如厕各种不方便,尤其是睡觉时四人挤在一起翻个身都难。当时正值酷暑,电风扇“咯吱”“咯吱”,叔叔鼾声如雷,开始几天我彻夜难眠。人生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保险公司做话务员,电话吹嘘公司如何如何好待遇如何如何高,怂恿对方前来面试。仅三天我就不辞而别。一是每天上班都要坐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地铁,我有点晕车,二是我真的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三是对这种骗人的把戏感到恶心和良心不安。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网络科技公司做游戏代练,两班倒、包吃住。主要是玩“魔兽世界”这款游戏,一天十二小时就是给角色冲级、冲级、冲级,美服、欧服、国服的都有,如果代练账号不幸被GM查封的话,对不起,这笔订单的心血白费了。两个星期日夜颠倒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连吃的饭菜都是苦的,甚至一位同事半夜晕厥在电脑前。一个月后领到工资我立马卷铺盖走人,到小区门口才想起之前预支了三百元老板居然忘扣了,于是又匆匆赶回去把钱还了。
最终我选择了逃离。在上海的每一天我都活得很压抑,人流、车流、高楼大厦、逼仄的天空、狭小的绿色,压得我穿不过气来。后来我去过合肥学了几个星期的花艺;去过靖边(宁夏、内蒙、山西三省交界),那里的人不吃早餐,十月七号就下起了大雪;去浙江湖州呆了一年多,在一家小广告公司做雕刻;回老家跟着父亲做了差不多三年的油漆匠,中间在县城的“文明办”上了一个多月的班,考了两次公务员没有考上;后来在一家养鸡场养鸡,由于我养的鸡又瘦又多病,领导安排我去做防疫、捡鸡蛋、铲鸡粪、冲洗鸡舍的杂活,咬牙坚持了大半年;在一家电子厂做了不到两年的仓管又换了家离家近的,直到2017年九月底,三年合同到期。
我的人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正如兰波所说:“我要成为任何人。”可是在每一个人眼里,我就是个失败者。从2011年开始自学炒股到现在依然被套,2016年自学期货到如今亏多盈少。连我老婆都骂我是废物,叫我找个高楼去跳。过分的是老婆不仅骂我还打我。有次一家三口吃饭,我顶撞了老婆一句什么话,她随手拎起一个碗就朝我头上砸,幸亏我反应快,右臂一挡,碗弹到地上摔个粉碎。结婚时几千元买的液晶电视就因为我在酒席上喝多了忘记带小孩回家被她用螺丝刀捅了个大窟窿。更过分的是有次我花了一百元没有跟她讲她吵着非要同我离婚。大家评评理,工资除了交房贷我留一百元剩下全部上交,水费、电费一百多我交,个人开销只能外借来维持,这么好的老公哪里去找?我五岁的儿子跟她母亲一个货色,给他洗脚时手碰到他脚他就大叫,睡觉时也不让我碰他,就是他俩的枕头也不让我碰。
我受够了。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于是写了篇《再见》发布在朋友圈,网购了新衣、新裤,洗净结婚时才穿了一次的西装,决定启程踏上魔都上海的土地闯荡,不干出一番事业誓不回家。就这样,毕业十年后,八五年的我再一次来到上海。
(二)
恶魔附体
当我点燃一根烟
让“沉思者”的恶魔附体
当我虱子般沦落街头
赏落叶的尸体在风中蹦迪
当我小学在全县乒乓球赛场
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
当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初中
一度被所有竞争者视作神迹
当你囊中羞涩执意摔手而去
泪水的蛆虫屈膝拱向炼狱的禁地
我是谁?
为谁而死?为谁而生?
为何我无法把控自己的呼吸
你又是谁?
因何而来?因何而去?
为何我触摸不到你掌心的温度
你从不大小便的灵魂和肉体
当我凝视深渊
深渊亦回以凝视
当我彻夜与疼痛和恶龙缠斗
他们亦以我为敌
当西西弗斯终日苦撑巨石挪向山顶
可料到某日终被信念碾作肉泥
当一支烟的光芒腐烂老去
“沉思者”的恶魔若即若离
一出地铁我立马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面试又没通过。初到上海的新鲜、好奇和斗志逐渐被失落和沮丧所代替。路经高架桥、川流不息的人流、轰鸣的车流、被风吹落打着旋飘飞的树叶、燃烧烟卷的光亮和蓝雾,让一直在意识的母体里胎动的诗灵清晰和丰满起来,加上情绪恰到好处的煽情和渲染,我一边走一边吟诵。于是《恶魔附体》破茧而出。
我和弟弟租住在一个即将拆迁平房的单间,有张桌、床和沙发,剩下的空间只够放个竖着的行李箱和脸盆。夜里九点多到的上海第二天一大早马不停蹄就去面试,在某知名招聘网看的信息,岗位是“职业操盘手”。公司地点在徐家汇。敲门进去,一位穿蓝色衬衫的微胖青年人接待了我,让我做下自我介绍。我说我做了五年的股票和两年期货。她问做得怎么样。我说股票好做每年都赚,期货的话去年赚了今年小亏。然后他介绍说公司管理着几个国内著名的基金,资金实力雄厚,薪资待遇按职位等级划分,三个等级:初级交易员、中级和高级,底薪加利润提成。“你能不能提供稳定的盈利记录在证明i的实力?”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我的期货资金到现在还套着呢。我的缺点是赚了点蝇头小利就慌忙平仓,亏损了就硬扛着找机会补仓摊低成本或者开个相似品种的相反仓位等机会两个品种同时平仓以求挽回损失。他见我犹豫掏出手机给我看了某位高手的操盘记录,做的是螺纹,一个月时间资金从一万翻到三万。我真的很想朝操盘方向上发展,于是带着些许央求的语气:“为公司做和为自己做操盘方法肯定不一样,我的操盘资金都是贷款的,是压力资金,这样我的操作可能会患得患失变得扭曲。如果有机会在公司做的话我肯定会设置严格的止损和止盈。”“抗压也是盘手能力的体现,你自己的小资金都做不好公司哪里敢把几百万、几千万的资金交给你呢?要不你先回去做个一段时间,有了稳定的盈利记录再来这里,我们还是欢迎的。”
为什么当时不在电话里说清楚,到了面试的时候就百般刁难。你说我了爱这里一趟容易吗?一进地铁站,那么多指示牌弄得我晕头转向,第一次居然把方向坐反了。纠正之后发现出不了站,这就尴尬了,只能趁人不注意钻出去或者跨出去。后来还是弟弟看到我丢在桌上的几张地铁卡问我怎么回事之后告诉我,坐到哪里直接买到哪里的票就行了,就算中途转线也是一样,而我天真地以为需要在换乘站点再次买票。
第二次面试是在松江大学城那边。做了一个小时的地铁,下站后不知坐哪一站的公交,问了几个路人也不知道,于是开了手机导航走过去。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实在走不动了,看到路边停着几把共享单车甚是好奇,扫码、开锁、骑了上去。没想到踩着特别吃力,简直就是骑了个铁轱辘,还不如走路轻松,但想到中途放弃花出去的钱就浪费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这次接待我的是个瘦瘦的戴眼镜的中年人。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他问:“你做股票一年能挣多少?”“应该有百分之二十吧。”“一个月呢?”“这个不好说,看行情吧,反正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波段机会。”我递了根烟过去,罩着火将它点燃。“明确告诉你我们这里不做长线,你想,公司这么多号人,每个人每月都等着领工资,一年?你问他们愿不愿意等?恐怕到时人都走光喽。”我赶紧说是是是。他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你说你技术好一年能挣二十个点,一个月算它三个点,不多吧?如果碰上行情好呢,如果资金量翻十倍呢?”这时我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做股票配资的。出于礼貌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他啰嗦了一大推,期间唾沫星子还好几次溅到我脸上。他还拉住我胳膊到电脑旁给我看配资的利息,按天计算,高得吓人。敷衍了一通,实在忍无可忍丢下一句“我回去考虑考虑”,匆匆跨出公司大门。
之后又去了两家投资公司面试,一家办公地在大型商场里面,绕了几圈才找到。人事说入职前需培训一个月,还要考试。考试是在他们平台做交易,公司不提供资金需自己入金,需做到一个月稳定盈利。另一家是做外汇的,需培训一个星期,考试通过后拿每月两千的底薪加盈利提成,不包吃住。培训了两天,要不是另外一件事可能我就在这家暂时呆下去了。当然凭直觉最终也不会有好结果。
(三)
黄昏
太阳从地铁的黄昏落山
失落乘着列车的闪电归离
感谢秋风中春天的善心
百灵鸟清甜的呼吸和喃呢
黑压压的人群将冲天大厦遮罩
新绿扭曲着面孔接受规则的暴虐
金钱的蝗虫蚕食着每一条街道
末日的野心是车流的焦骨和凝血
树林的侏儒依依着截肢的砖房
静候推土机的冬雪将恋人葬埋
一隅的星空是青青墓碑的幽亮
投网的鸟是命运的先知和所在
感谢秋风中春天的喃呢
百灵鸟清甜的呼吸和善意
认识叶子源于在微信上她跟我打的一次招呼,她是某保险公司的人事,可能她看了我在求职网站上挂的简历。她会画画,这让我对于她所说的比较信任。初到上海她就邀请我去公司看看。到了公司,叶子在忙让我先坐,过了一会主管一名黄色短发的中年女士过来跟我攀谈。她先是介绍了公司的发展历程和取得的辉煌成果,业务范围涵盖了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是一家国际领先的综合金融服务集团。接着问了我的近况和家庭状况,对于我妻子不在身边甚为惊讶,还说我的学历很高、资质不错,只要努力,通过公司这个平台一定可以迈进人生赢家的行列。按照她的指导我下载了个手机APP,注册、登陆、做了一套试题、提交。叶子过来看了答题结果,惊呼:“这是本部门有史以来成绩最高的一次”。主管写了封介绍信,签了字,我跟着叶子去了经理办公司,里面沙发上坐满了人。“不好意思,经理,打扰了。”叶子轻声致歉。经理看上去五十多岁了,翻了翻介绍信,上下打量我一番:“年轻人,好好干!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机会。”我赶紧答道:“好的好的,我会努力的。”签完字,我俩蹑手蹑脚出去,我说,“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去。”叶子提出要送我。“不必了,你忙。”她坚持要送。到电梯口,我俩挥手再见。这时才想起,居然忘跟主管告辞了,为此一路抱怨自己为何如此没礼貌。
在等待通知的日子里,我在外汇投资公司接受培训。无非是讲解K线、趋势、止损之类最基础的,这些我都自学过。两天后刚好是周六,由于对这家薪水不满,又在网上搜了个职位面试。这是家有名的大公司,做的是贷款业务,提供的岗位是电销,收入看贷款业绩,高的过万。这里不得不赞赏某位人事的热情和耐心,在路上找不着北的情况下,她一直通过微信和电话不厌其烦地给我指路。气喘吁吁赶到,迟到了几分钟,他们有固定的面试时间。刚才跟我联系的发来消息说她忙别的事去了,来不了这边,提醒我回答问题时态度端正点表现积极点很容易通过的。推门进来的是位年轻漂亮穿着时尚的女士,发了张表格让我填。另俩位求职者已经填好了。等我填好后她开始例行的介绍和解答,并简单问了每个人的情况。她出去之后进来位戴眼镜的,表情谈吐严肃多了。她叫我们各自做下自我介绍,要详细点。轮到我时不知何故突然特别紧张,呼吸不再自然、顺畅,过后自己都觉得说的话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声音也不够响亮,简直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出去之后前一位考官进来,让我们等候通知,没有问题的话可以走了。我正要出门时被她叫住,她关上门,我们俩各自坐下。她问我刚才是不是紧张。我答是的。她问为什么会紧张。我说我不知道。她问你有教师资格证为什么不去当老师呢,我答我们县老师工资太低了。其实真是情况是我的口才不好,字写得不好看,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这时去教学生不是误人子弟吗?我们谈了很多,互加了微信。她的微信名叫“安娜”。在回去的路上,我肯定这次面试失败了,本还想当面谢谢那位为我指路的人事,恐怕从此再无机会。一时心灰意冷。
回到住处,晚上比平时多喝了点酒。这时收到安娜的微信,说我面试未通过,叫我不要灰心,她一个朋友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上班,有个课程顾问的岗位在招聘明天可以去试试,底薪六千。我说我不会应有。她发来语音说:“是这个样子的哦,你不需要英语,每天只要坐着接听和回复客户打来的问询电话就OK了,同时把不同课程的价位报给对方。”我又问了几个问题,安娜一一回答,每句之前都加上抑扬清亮的“是这个样子的哦”。明天恰好是周末,我决定一试。
进了公司,前台坐着几位花枝招展的美女,有位对着镜子在抹口红。他们叫我对着IPAD大小的屏幕录入个人信息,同时把身份证压在那里。领了好牌上了楼,呵,好多人,一位干练的女士正在台上发表演讲,现场气氛特别热烈。半个小时后,所有求职者被分成几组,每组十个人,被几位老师领进不同的会议室。每个人轮流做了自我介绍,这次我的不够流利但比上次要好。最后这组只有我和另外位未满十八岁的小伙被淘汰。这对我打击很大。写字楼外面的阳光明媚成了乌云密布。我想告诉安娜结果,又缺少勇气,毕竟在面试之前她一直叮嘱我要如何如何注意,可最终还是辜负了她的好意。很久,在地铁,还是给她发了条语音:“安娜,面试没有通过。谢谢你!”甚至能听到自己隐忍的哭腔。《黄昏》这首诗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发酵和酝酿的,经过几天的成型我发给安娜看,在她微信里暂时更名为《感谢》。她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回了个冷冷的鼓掌表情。在我心底立马涌起一种预感,今后我们将再无瓜葛和联系。后来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四)
黎明
灰绿色的窗棂
鞭笞刚爬上岸的朦胧
兴奋了一夜的单人棉被
奄奄一息、缩成一团
等待死亡的义诊
杀人如麻的一伙强盗
闯进炊烟下的村庄
大口嚼着昨夜抢来的美梦
东方破晓的黎明
支着被打折的双腿
在鲜花繁盛的春天
佝偻地攀爬
哦,渴望的心
如同睡醒时找不到母亲的婴儿
在霞光的赞美歌中
瞪大惊恐的双眼
一夜难眠。到底是继续接受外汇交易培训还是打算去保险公司上班接受为期一个星期的培训?一个需要宁静淡泊、安之若素,一个需要口齿敏捷、八面玲珑。我将我的顾虑告诉了叶子。叶子建议我去做保险,一是我学的中文有表达的优势,二是可以锻炼自己的口才。可是违拗本性去干不喜欢的事一定会难受、别扭和度日如年。“不想了,先睡一觉,明早再做决定,听从内心的召唤。”次日,我去参加了保险公司的培训,真的很奇怪,鬼使神差。一个星期后考试通过,被授予了结业证书,回各自区部报道。星期一,叶子见到我,甚是高兴,立马给办入职手续。到了领导签字这步,主管提醒她还有十天就到月底了,成为正式员工如果当月没有完成一份人寿保单的话是会拖累整个团队后腿的。主管跟我谈:“要不你为自己买份保险?第一个月能拿当年保费的百分五六十,加上底薪,你不会亏的。”我沉思了一会,来上海三个多星期到现在没有一份收入,吃住路费开销很大,这些钱还是从网上贷的。这不还没上班就要先垫付差不多一万,就算第一个月不亏,第二个月呢?做不到保单底薪一分都拿不到的啊。以后每年交款也是笔很大的支出,被老婆知道了肯定没好日子过。“我回去考虑考虑,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好的,希望你考虑清楚,把握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叶子叮嘱我回去的路上多加注意安全。
我意已决,决定做一名配送员,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能再有任何的拖延了。家里的房贷和妻儿的生活费每月三千是少不了的,加上吃住交通每月两千最低。本来还想去厂里,咨询了都要上夜班,我的身体不行,以前上过几个月的两班倒,最后导致胸口疼痛去医院看病花了不少钱。去了弟弟上班那家公司,需要自己配备电动车,于是重找了家能免费提供电动车的,没有底薪按送单结算,第一个月每单八元,第二个月每单五点五元,不包吃住。不是直接跟公司签的合同,而是通过劳务派遣公司第三方。好像上海的很多公司、工厂都是这样,不知这是不是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创新和特色。至少这让我很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培训一天后开始跑单。发单员给我们新员工发的单子都是些一单、两单的散单,或者是老员工不愿跑的远单。几天后每次接的单量也多了,由于路不熟多单的话必须开着导航拼命掐时间赶,生鲜三十分钟之内必须送达,迟到一秒也不行,系统会自动判定,超时一单扣十元。上海交通四通八达,早晚高峰期车流量很大,有的配送员为了不遭罚经常闯红灯也是不得不为之。弟弟说昨天晚上徐汇区那边一名送餐员出了事故,年轻生命溘然长逝。有的小区不仅面积大而且门号坐落找不到规律,导航对此无能为力。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有的小区黑灯瞎火的,找个门号费时费力,以至于经常超时。为了安全我尽量少闯红灯,就是这样还是发生了两起小事故,所幸只是皮外擦伤。绝大多数顾客对于骑手偶然的迟到只要时间不长都是报以宽容态度的。天气渐冷,我网购了护膝、皮手套和头灯。做了十几天发现其实工资并不高(很多时间都花在等单上面了,僧多粥少),根本达不到他们承诺的八千到一万,并且每天承受的风险太大,一次意外、一个闪失可能就是直面生死。加上跟我同时入职的一位同事撞了个老人,可能要花八万,本公司和保险公司各赔了两万,自己需要承担四万。后来我被开除了,由于经常下早班不跟领导打招呼,被警告了两次依然我行我素。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再次失业。来上海快两个月了,只拿了三千六七的收入,而花的远远大于这个数。这时我才怀念家乡的美好。虽然工资不高,但花得不多,菜园里还种了不少菜。老婆脾气虽然不好,至少每天烧饭炒菜给我吃,儿子虽然不乖,至少每天能带给我快乐。可是如果回去,不仅心有不甘,恐怕还会遭人耻笑。不是豪言“就算与命运战个鱼死网破”的吗?现在倒好,鱼没死,网破了。
看到有招聘编辑的,投了简历,对方询问年龄后明确表示只招三十岁以下的;后来去了家基金公司做投资经理,换汤不换药,其实就是电销,负责说服客户用自有资金加五到十倍的杠杆配资炒期货。几十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办公室同时通话,那种嘈杂声震得我头昏脑胀,异常烦躁,坚持了大半天就落荒而逃;后来又找了份催收员的工作,根据客户信用卡或者小贷逾期时间长短将他们分成不同的类别,不同的部门采取不同的方式进行催款。毫无悬念,苦撑了一天再次当了逃兵。
坐车回家乡的路上,我靠在窗口,心情特别复杂。整整两个月我处处碰壁,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也许像我这种八零后已经适应不了这个社会,迟早被滚滚向前的时代所淘汰。像我这种文科生,除了会写些没人看的文章和诗还会做什么呢?什么都不会,还自视清高,除了一辈子在工厂打工没有别的任何出路。所有机遇的大门都朝我关闭。人与世界的关系只有两种:要么被世界疼痛,要么疼痛世界。我不忍心看到世界的疼痛,如果说善良是种缺陷,就让疼痛的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唯一能做的,就是叮嘱儿子在我死后在墓碑上刻下:
谁也不是谁的呼吸
谁也不是谁的意义
唯有烟头是最有力的武器
全心致力于那项人所不知的技艺
结果苦了妻儿疯了自己
我活着 灵魂早已死去
每个人都是命运的玩具
谁也不准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不要溪水的哽咽 轻风的惋惜
小鸟的低吟 不要任何人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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