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我坐在床上,怔怔地想。
屋里昏昏蒙蒙的,没什么光亮,是个阴天,就像是这一点点如云似雾的心事,大概注定不会有见到阳光的那一日吧。我自嘲地笑笑,暂且把混乱的思绪抛置脑后,起身穿衣。
考上了不同的中学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说来也奇怪,虽然在不同的学校,但我们的家离得其实并不算远,这么多年来,竟是连一次偶然的擦肩也未曾出现。是巧合发生,还是巧合没有发生,抑或是什么都不是,只是胆怯和似有若无的有意为之呢。
我不知道,我连自己的想法都理不清楚。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起就在同一所学校,一个班级。我的整个童年,我唯一的童年,都在他的参与中度过,我这近二十年中的,为数不多的快乐,都充斥着他的痕迹。
小的时候看书时曾翻到一句话,它说:我们总是吸引同类,却又迷恋与自己不同的人。那时我一点也不明白,这话里缭绕的悲伤和无奈。
如果可以,我希望现在的自己依然不明白,只是懵懂地快乐。
我们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现在的我依然记得,幼儿园入学的第一天,我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男孩被老师追着,绕着全班同学满教室地跑。他像一尾鱼似的,三五个老师齐齐围上去,却也奈何不了他。
后来上小学的时候,几乎全年级的老师都认识他,因为实在太顽皮,几乎每个老师都有好几堂课让他罚站。而他,被罚站了也半点不慌,总是一副嬉皮笑脸,混世魔王,屡教不改,浪子一路走到底的不羁模样。但我,自小就是最安静听话的哪一个,我好好学习,从不逾矩,老师们总是温和而慈爱地对我,从来没有说过重话,以至于我每次看到她们面对着他时那颇有些狰狞趋势的愤怒面孔,都要目瞪口呆了。
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是老师们感到喜爱和头疼的两个极端。在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教室后面罚站时,在我安静地抬起头,准备看向黑板时,那一瞬间的视线交错,我们在对方的眼中映出了各自的影子,但那时没有人认为这会意味着什么。然后他吊儿郎当地立在后面,我无声垂眸看向课本。他看起来不学无术,但我知道,他其实很聪明。
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其实我的心里藏着莫大的自卑。
我的父母从农村来,他们知道要爱自己的孩子,却不懂得如何保护她脆弱而迷茫的心。
在我曾想要玩具和零食被父母搪塞拒绝后,小小的又敏感的我几乎是瞬间便学会了闭上嘴巴,后来我还学会了表演,装作对那些好看精致的玩具零食一点都不喜欢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小,但我就是知道,当我开口索取很贵的东西的时候,父母的答应和拒绝都是心情复杂的。
所以我从来不问为什么别人可以买白纱裙而我只有布裙子,为什么我们家从来不去旅游。虽然现在长大了并不在意什么衣服玩具和零食,但那真的是我小时候想要却不能说出口的遗憾。
我极力地潜藏着心里的卑怯,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曾看出来。
而他家境殷实,他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可以实现,也怪不得会是这么个恣意张扬的性子。
很多时候,我看向他的时候都觉得像是一团永远不会熄弱的火。这样的温暖和光亮会吸引很多人的靠近,而我只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冷寒,让人不敢靠近。
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贯穿了彼此的童年。
可是这些联系也可以断裂得突兀又自然。
就像是一下子,我们踏上了不同的路,而后几乎失了音信。
后来的很多年,我常常想起他,因为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这样明亮而有活力的人。再分开了之后的很久,我才初初看清了一个小姑娘最初心动的样子。
再后来,我听说他有了女朋友,我不意外也不难过,甚至没什么想法。我才知道,我们已经活成了对方世界里的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微信好友,而不是一个可视可闻的鲜活的人了。
我也会想,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吗,还是那一段被我在脑海中被不断美化的记忆?
我真的不知道。
但我会为此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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