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过后,今日归来,蓦然发现,办公楼前那片草地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枯黄。停好车,走近细瞧,那些正值开花的苜蓿草、挂果的野豌豆、扬花繁殖的蒲公英,全都耷拉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尽失往日活力。
难道是前几天气候反常,暴日的炙烤、高温的熏蒸、干旱的摧残?可不对呀,昨天刚下过雨,按说这些生命力极旺盛的野草完全能够满血复活啊!
知识储备的不足,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百思不得其因,尽管我怀疑到有人用了烂草药。可我马上又作了否定,要是用了药,应该是成片成片的枯死,为什么只有这些花草死去,而它们身边的茅草却是安然无恙?
我按捺不住探究真相的好奇动力,于是找到相关人士询问。果然,他们用了烂草药,是一种专门针对宽叶草的药。难怪与这些死去野草相伴生长的细叶草一点事都没有。之所以用药,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片草地上就应该只长细叶草,而这些宽叶草是杂草,且长得太快、窜得太高,不和谐、不好看。
我听后无语。我高度怀疑他们为了偷懒,节省成本,而斩草除根,以期一劳永逸。
这座城市里,除了几所大学校园,少有环境如我现在工作和生活的这座院落。规模不算最大,但很精美。偶有亲友进来转转,都羡慕不已,说我如在公园里上班、生活。
我个人也挺喜欢大院,主要原因也在它的美。除了银杏、香樟、玉兰、水杉几条主干大道的端庄、大气、古朴、深邃,还有林下树间、坡上塘边、空旷地上那些小草小花,知名的、不知名的,全没有高低、贵贱,无拘无束、自由生长,不用精心打理,它们就能给人们一个多彩浪漫的春天。
大院小花,低调成画。春在柳梢,也在脚下。
这些小花小草,不仅带来视觉上的享受,也是大自然馈赠给人们的实惠。随意掐几把苜蓿、鹅儿草回家,加蒜子简单翻炒,清香扑鼻;池塘边那丛马兰头,拌上香干,正合下酒;油绿晶亮的紫花地丁,裹面粉水蒸,香糯可口;顶着黄花绽放的蒲公英,除了承载放飞梦想,还是消肿去痛、降三高的良药……
它们为这个春天、这里的人们奉献了所有,到头来还是被无情地戕害!而理由更是令人咋舌,只是因为它们长得太快,形象气质迥于周遭。
我为它们难过,为它们不平。
审美本来就是多元的。每个人的眼里,都住着一个西施或宋玉。整齐划一是美,参差多姿何尝不是美?纯净一色是美,诸色杂陈难道不是另一种美?
苏轼眼中庐山之美,在于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柳宗元笔下小石潭之美,在于其岸势“斗折蛇行、犬牙差互,不知其源”……
失去了这些野草,只留下一片青绿,那将是多么呆板、多么平庸,多么让人审美疲劳!
过去,负责大院环境的,叫老蔡。人倒是不错,可有一点,让我比较烦他,就是每年春天一来,院内花草还没快乐生长几天,就被他的割草机“勤快”地割去脑袋。
就在今天,我才发现,老蔡算是本分与仁慈的,起码他还是给这些花草留下了根、也保住了命。下一场春雨来临,它们又能随风滋长。不用几天,便是崭新的一派盎然生机。
这些下药的人,如果你要你的整齐、你的纯净,大可以像老蔡那样,用工具来修整啊,为什么非得走极端、下毒手,断送了这些花草的性命,也毁了这个院子春夏的容颜。
时维立夏,斗指东南,阳气上升,正值万物生长的青春期。而这个院内的诸多野草花,却从此枯萎。不亦悲哉!
其实,如果深想,岂止眼前这片野草,现实工作和生活中,又有多少迥于众异、不同寻常的“野草”,被你被你们、被我被我们、被他被他们,以种种所谓的正道坦途为由而简单粗暴地扼杀?
来年,当春风拂过,这些野草还能起死回生,托举起朵朵小花,来点缀这满院春色吗?也许能!但是,我们的生命里,被杀死的那株株野草,则随着时光一起逝去,永不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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