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迟志强渐渐的对这种上层生活感到羡慕和向往,那是一个新生事物不断的进驻,但周围环境仍然保守的年代,交际舞,邓丽君,红旗车等等,这不是普通老百姓生活中能够到的东西,当时在社会意识中,交际舞就是耍流氓,但对于一颗青年的心来说,他分明感受到了这种生活方式带来的自由而新潮的愉悦。迟志强说:“其实我不风流。我挺朴实的,比较善良,但我在感情上把握不住自己,我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懂拒绝。”
在特定的年龄段,一个涉世未深的壮年小伙,生理上确实有需求。
就这样,因为借车跟这些人混了一个星期,他要回去拍戏了,因为那才是他的工作,很快,他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他们拍戏是半封闭的,比较严格,那是什么年代啊,那时候谈恋爱是要向单位打报告的,组织不同意,就不允许谈恋爱,而且不到22岁,不允许谈恋爱,按照现在的话说,迟志强那一星期发生的事,叫艳遇。
就这样,一个多月以后,戏拍完了,迟志强离开了南京,当时是1983年,正是第一次严打的高潮时期,令迟志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成了这次严打的重要成果。迟志强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严打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天拍完戏,我正和同事在宾馆玩牌,突然有公安干警来敲门,平时和善的干警此时完全换了一副面孔,我跟经常挺熟的,当时还开玩笑,这咋啦,谁得罪你了。但他没搭话,就让我出去一下。”
迟志强还没有出门,就一探头,一走廊的公安穿着齐刷刷的蓝制服,红领章,一大排,他的脑子一下子闪现到南京的事,果然,开头的民警告诉他,他们接到了南京方面的电话:拘捕迟志强。
5.
迟志强1983年被捕,是有一定的历史背景的,1983年8月2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定》:依法从严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对犯罪分子予以坚决的打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社会治安不好成为当时面临的突出问题,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十年内乱后遗症之一,就是滋生一大批打砸抢劫分子,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和流氓团伙犯罪分子,其中又以流氓团伙最为猖狂危害一方,肆无忌惮,不断有重大刑事案件发生。同时大量知青回城后,没有工作和收入,都在社会上闲逛,搞事情。所以,社会治安不好,成为公安司法工作面临的突出问题。
在1983年严打期间,有一句口号:可抓不可抓的,坚决抓;可判不可判的,坚决判;可杀不可杀的,坚决杀。
说了这么多,大家改知道了,迟志强他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了。他回忆说:“当天就把我投到了县看守所,一个小土房子,地上都是草,里面已经关了两个人了,一个戴着手铐,一个在地上坐着,到处都是臭烘烘的。”
迟志强当时从高档宾馆一下子到那里,根本不能接受,一下子蒙了,他当时觉得自己有多丢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当天,他听说了同一间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因为多次偷看女厕所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另一个强行搂抱女青年,叫猥亵,判了四年。
他一想,完了,按照他的罪行,可能就要枪毙了,那时候男女关系太高压了,他的心里没有底。不过警察对他还是挺好的,回宾馆帮迟志强拿回了牙刷,甚至把宾馆的被子都给他带来了,没见过待遇这么特殊的犯人。吃饭时候,一大桶地瓜煮的稀饭,另外两个人跳下来就吃,可迟志强一口都咽不下。最后他俩全吃了。
迟志强给民警要了一根烟,就这么熬了两天,第三天,南京那边来人了,他被持枪的武警押解着去南京,一路上带着手铐,众目睽睽,都认识他,就连武警都说:“哎呀,我们从来没有押解过明星,这次算是长见识了。”在火车上,三个武警把钱弄丢了,还是迟志强出面,找到列车长,告诉他出差钱丢了,车长一看:“哎呦迟志强啊,赶紧安排卧铺,这四个人的车票都不要钱。”
等到法庭上,迟志强知道了,抓他是因为跳舞,跳舞就是流氓,他们一起跳舞的都被抓了,要命的是,每次问他们,跳舞的还有谁?大家第一个说的都是迟志强。这下,他成了领头的人。公安局的人告诉迟志强:“你要主动交代,等到别人说出来你就被动了,前几天你爸爸来了,你不讲实话,对得起你爸爸吗?”
迟志强以为没有多大事儿,就坦白从宽,一股脑的都交代了。其实说白了真没多大事,就是聚众跳舞,何况涉案的都是高干子弟和明星。公安局就想低调处理,释放迟志强回去接受单位的纪律处分就行了,可是没想到,一篇报道,改变了一切。
过了若干天,某国家大报社的记者谎称是公安局上级来了解情况。提出采访迟志强,迟志强听说是上级,就想着怎么贬低自己就怎么说吧,做了一大堆深刻检讨和自我批评,什么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向往奢华生活等等。没想到这些话到了记者手中,全部变成了他的罪行。
这边法院还没宣判,那边报纸就出来了,报纸上的大标题:荧幕上的新星,生活中的罪犯。文章还杜撰迟志强如何把天真无知的姑娘红旗车中集团yin乱,甚至长时间轮jian.
报道一出举国哗然,“原来迟志强是这样衣冠禽兽的人”,“这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赶紧枪毙!”等等类似的声音。
其实文章出来之前公安局已经试图低调处理,他们给迟志强的单位打电话:迟志强的案子没有受害者,顶多是生活作风问题,你们回去好好教育。当时的保卫处处长刘世荣接到电话之后,立即出发,日夜兼程的赶到南京,可是就是这么巧,就要接迟志强出来的时候,新闻报道就出来了。好家伙,短短一天时间,全国各地的电话都打到南京公安局。声音都是:“像迟志强这样的败类,社会毒瘤,肮脏的人,你们怎么还不枪毙?”“我们在等着公审枪毙”等等。
这样的电话不停的打到公安局,打到省委省政法委。公安局没有办法,不敢再放人。最后,迟志强一起跳舞的人,全部按照流氓罪论处,包括女孩子,迟志强曾经上诉,可惜被驳回了,维持原判,不然全国人民不答应啊。
迟志强说:“很多事情是我到劳改队才知道的,报纸也是后来才看到的,读完以后,我把它撕了粉碎,那个时代,什么都没用,在人民心里,报纸就代表官方立场。”
6.
后来迟志强就开始了牢狱生涯,全家,甚至女友也被严重打击,一开始真正想死的心都有了。迟志强已经有个空姐女朋友,这下也吹了,女友的父母气的要命,冲到迟志强父母那里大骂:“你们家养了畜生,害了我家女儿.”
对迟志强,他们是太失望,太伤心了。不过,幸运的是,迟志强入狱半年,女孩就嫁人了,嫁的原因就是追求她的小伙子告诉她,不追究你跟迟志强谈过恋爱的事情。
迟志强在监狱的遭遇和普通犯人不同,在劳改队,他干活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煤矿的采石场把山上巨大的石头运下来,由他们砸成小块,砸的虎口很疼,迟志强一边干活,一边掉泪,煤炭的脸上经常刷出两道白的泪痕,他希望通过高强度的劳动拜托内心的痛苦。
就这样,迟志强在狱中立了三次功,当时他的信念是回到演员队伍当中去,80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职业都很珍惜,更别说是个演员了,他坚信自己是个好人,他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因为表现良好,迟志强提前出狱了。出狱之后的生活非常艰难。他很茫然,盼着自由和新生,真到了这一天,该去哪呢?
7.
长春电影制片厂很爽快的接受了迟志强的归来,但是说明了:回来之后不能马上进剧团,得下放到车间过渡一下。其实,这是一条最难的路。以前的好友每天都在眼前晃来晃去,迟志强只能戴着墨镜,不敢打招呼,他们在拍戏,迟志强拉个大车这家送煤,那家盖房子,刮沙子抹墙,做一些临时工作,他也能适应。当时宋小英拍着他的肩膀说:“强子,好好干”,迟志强是感激的,迟志强是很有才的,有一天他嘴里哼哼唱着他在狱中写的歌曲:“铁门呐铁窗铁锁链...”被单位影像公司的人听到,就说“不如录个磁带吧”。迟志强有点心虚,感觉登不上大雅之堂,单位说没事。
录完之后,迟志强就没当回事,跟着李幼斌去了唐古拉山,等到回到上海后,才知道自己的创作在全国大火起来。
电影世界创刊35周年,我也去了,当主持人爆出:“下面是大家久违了的长春电影制片厂著名演员迟志强”,现场的人沸腾了,钱都往台上扔,大学生打出条幅:“迟志强,我们爱你!”迟志强走到台上,整整5分钟没有说出话,后来他每唱一句,台下就欢声雷动,自然而然就唱不下去了,后面轮到毛阿敏上台,可是她根本上不来,观众不让她上,不让迟志强下台,就乱套了。
8
很快,迟志强的囚歌系列遭到了批判和质疑,于是这一歌曲在一年的时间从大热到大冷,被人们说的一无是处。这一次,迟志强真的心灰意冷了,决定彻底离开舞台。后来他和一位杭州的姑娘结婚。下海经商开了酒店,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最后,迟志强嘲讽的说:“这个世界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如果我晚生20年,我一定不会坐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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