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深夜,凌晨一点,虎威从皮哥房间走出来,皮哥用大分贝的哭声跟我发出讯号。我只能立即起身去安慰。
皮哥因为腿疼闹情绪哭哭啼啼,哄了又哄,依然间歇发作,尤其在困倦的凌晨时分,对于爱睡觉的我简直是酷刑。
我好想踹他、打他、训他、骂他,可是这些情绪发作都是臆想而已。最多疾言厉色给个警告。“不许再哭,不许再吵我。”他抽抽嗒嗒地说:“妈妈,我真的努力克制了。”最后,我还是只能好言劝慰,并给他揉腿。
像不像生活?你想以任何方式表达不满,戴着拳击手套的拳头挥舞过去,最后受力点却是自己。无力无奈无语。
每一个妈妈都被这样折磨过吧?像一块日本豆腐掉在土堆里,吹不掉灰,捡不起来,稍微用力,它就碎给你看。
又像一块黏牙的糖,咬下去,它用力拽着上下牙齿,动弹不得。想松口,又赖在牙齿上,无法摆脱。甜是甜,是种难缠的体验。
我无法像虎威一样,狠下心来,扔他去黑暗的夜里,像个束手就擒的小鸡崽子,被皮哥控制得死死的。
等天亮,以后的每一天,一定记得给他喝童年时光钙镁锌,老美的东西很管用,跟我们小时候喝的龙牡壮骨冲剂一样牛叉,感觉要死了,却没资格去死,暗夜啊暗夜。
皮哥还在抽噎,我用被子蒙着脑袋,单手用食指编辑一个一个字,敲进黑夜,就像亮起的一盏盏路灯。这些亮闪闪的路灯围着手里的屏幕,成了我的护心符,我也想找妈妈撒个娇,耍个赖,可我妈在哪呢?把我养大,嫁人生子,当人家妈妈。
老太太在睡觉吧?极大忍耐极大克怒,都是什么鬼。太阳依然会醒来,皮哥也依然会甜甜地睡去,春天了,孩子又开始蹿个儿啦,我却一点点衰败,以极难察觉的速度,无法逆转的衰败。
优越的生活,让女人们很难像祖辈女性那样迅速衰老,似乎年龄被冻住了一样,可是在每一个难捱的时光,回想母亲年轻的模样,感叹时光流逝,我在走母亲走过的路,也对幼时我的任性和娇气,羞赧的微笑。妈妈可能都忘记了,只觉得她的女儿哪哪都好。
每每都说:“我亲爱的女儿,太优秀了,妈妈是如此想念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我看不到她的脸庞,只记得她非常繁忙,我像一株自由生长的植物,风吹雨打,独自飘零。妈妈老了,却儿女情长起来。
我站在旅程的中段儿,回头望,那个趴在门缝等妈妈的小女孩,已经大到张开双臂拥抱另一个黏妈妈的孩子。那个孩子却努力一直张望,憧憬着未来当某个小小孩的爸爸,生命的延续像蜿蜒绵长的古老城墙,循环叠复,无穷无尽。当我抽离自己,站在城墙之上,俯瞰整个生命的波澜壮阔,体察每一块厚砖承载的重压,感知每一次的阳光曝晒和暴雨雷鸣,这是人生的真实自然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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