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大条的人，总是不记得周末的时候商场超市都是早早关门的。同时我又是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人，比方说周六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我突然想去买两束鲜花一盒鸡蛋，于是立马背上购物袋就出门了。
刚刚熬过一个漫长黑暗的冬季，早春显得格外可爱。虽然仍然白雪皑皑，可是临近黄昏的天已然很亮了，气温也已在零度以上。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近处的便利店，便利店周末也营业到晚上九点。或许是因为这家便利店，我才会时时忽略商场超市的营业时间。
遗憾的是便利店没有我想要的鲜花。临时改了主意去市中心，我有时候很执拗，想要的就非要不可。
商场的门是关的，我站在玻璃门外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能里面的超市还是开着的。
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朝我走了过来，她穿着深蓝色的连体冬衣，没戴帽子，一头银丝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攅着个黑色的布袋子。她用芬兰语跟我说话，声音很轻，鼻音非常重，所以听上去她的话含糊不清。我的芬兰语还非常基础，大致听懂了她让我去另外一个门看看，那里或许还开着。我道了谢朝另外一个门走去，她朝我笑了笑，径直走到附近的垃圾桶里拨拉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
我心里震惊了一下，在社会福利如此之好的芬兰，居然也还有捡垃圾的老太太。老太太虽然穿得简朴倒也干净整洁，我想她应该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需要捡垃圾也还是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
商场的另外一道门也是关着的，我塞着耳机往回走。又碰到了老太太。我朝她两手一摊，说门是关的。然后继续往前走。她似乎有点着急，语速有点快地对我说着些什么。我扯掉耳机，坦白我什么也没有听懂。
她指着大门的方向，反复说着让我跟她走。其实我刚刚推过每一扇大门，都是锁着的，门上也清楚地写着周六只营业到六点。可我还是跟她走了，不忍拂她好意。
她最终也失望地发现，每扇门都是紧闭的。
她有点歉意地望着我，问：你是要去商场还是超市？
超市。
你是要买食物么？
对，我想买点鸡蛋。
那，我带你别的地方，那里可以买到食物，鸡蛋，肉，牛奶，都可以的。
我有点犹豫，我不想走太远。天气虽然还不错，可是我终究只穿了条薄薄的单裤，走久了还是觉得冷。而且这么一个熟不相识的老太太，她要是领我去了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埋伏在那里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抢劫了我怎么办？甚至打昏了我挖走我一个肾怎么办？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拍着胸脯说：跟我走吧，我也要去买食物的。
我还是跟她走了，想着如果不对劲就赶紧闪人。
她把我带到了一家超市。我选了几个苹果，她赶紧指给我看称在什么位置。然后说鸡蛋在那边，你跟我来吧。
超市很小，我完全能轻易地找到鸡蛋在哪里。可是她就那么站在我旁边，等我称好苹果，等我停在零食架前选一罐薯片，然后把我带到鸡蛋前面。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往篮子里丢了几件东西，再拿了两束郁金香随着她去了收银台。
排队时，她从我的篮子里拿出那盒鸡蛋放进她的篮子里。她的篮子空荡荡的，就一盒很小的葡萄干孤零零的躺在篮子中间。
我以为她也想要一盒鸡蛋，那就随她拿去吧。我转身准备再去拿一盒。
她拉住我，说：我买这盒鸡蛋给你。
我吃了一惊，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买。
她坚持说我买给你。
我没有答应，她有点失望地把鸡蛋还给了我。然后把我拉到卖巧克力的地方，说：你选一块吧。我买巧克力给你。看，这么多，你要这个粉色的吧，很漂亮。
即使我一直拒绝，她还是坚持拿了一块粉色的巧克力放进自己的篮子里。
买完单，她站在收银台旁边等我，然后把那块粉色的巧克力放进我的购物袋里。
我把手里的鲜花送了一把给她，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感谢方式了。
她笑起来，就像早春的阳光一样灿烂。她说谢谢你，这么美丽的花，我要把她们放在我的餐桌上，明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就会看到，会是个美妙的早晨。
我们在超市门口道了别，我回头看了看她，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银丝在风中微微飘散着。我想她或许本来没有计划买那么一盒小小的葡萄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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