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了好久,断断续续有好几个月。我这满口坏牙记得从初中开始就没好过,大学还没读完,两边的大牙几乎全部烂如枯木。加上牙质不好,经常吃饭会吃出一块“骨头”。从生理课上学得的知识,人体最坚固最不易腐烂的就是牙齿,人死了几千年,除了那几根白骨之外,还能保存下来的,也只有牙齿。但根据我对自己牙齿的评估,可能还没等我的肉身入土,那些个不争气的牙齿早就骨肉分离、分崩离析。
掉牙齿曾是我感到最为羞愧之事,尤其是门牙,“笑人齿缺,狗窦大开”,形象尽毁。以致我有一颗门牙长歪了,没能将那“狗窦”堵上,总不敢开口对人笑。要么总闭着嘴,要么也要用手捂住嘴笑,久而久之给人一种腼腆的错觉,实则怕人笑话。
后来发现,由于长期的“保护”,这颗长歪的门牙是如今所有牙齿中保存最好最完整的一颗。而那八颗大牙就没那么好命,由于它们终日隐藏在口腔的最深处,再怎么笑也不至于露出大牙,所以便肆无忌惮劳役之。最狠的几次,总以为大牙无坚不摧,啃猪骨头、咬瓶盖之类的粗活都不在话下,忽而听得“嘣”的一声,开裂了。于是,在牙齿身上再一次印证了美好的事物总不能长久这个道理。而那个最不受待见,最耻于展现的“歪瓜裂枣”,却得以“外其身而身存”。
随着年事增长,牙齿的有无以及是否美观已经无关痛痒,食物送到嘴里,用牙肉慢慢碾磨也能吃得下一顿饭。所以,牙齿疼痛,明知其组织已经腐败溃烂也莫不关心,痛一两天,熬一下就过去了。可这一次不一样,估计已经腐蚀到牙神经,疼痛直钻脑髓,熬了好几天还不见有所减缓,连喝水、刷牙都痛得颤抖,吃饭就更别提了。都说牙痛惨过大病,母亲唤我去买药吃,我说没事,等神经烂到底了就不疼了。
中午在永青堂小憩,结果还是给牙疼整得不得入眠。无奈,只好出门找药店,结果附近一家经常帮衬的药店居然关张了,问过旁人,说去年年底就不在了,这世界变化真快。又问附近哪里有药店,阿姨指着几百米的红绿灯处说,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顶着烈日,敏感的牙神经像闪电一样一阵阵撕扯着大脑,我步履蹒跚、漫无目的地向人群密集的红绿灯处走去。三十五六度的地面温度,在此刻已不能阻挡我的脚步,也毫不在乎,只希望那该死的牙疼能尽快停止。我比平时到公园慢跑的步伐还要急促,可发现脚步却变得很沉,剧烈的疼痛在不知不觉中消耗着人的体能。
过了红绿灯,东张西望之际,看到几家药店,正想直奔过去,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牙医诊所门前。要不要进去?我犹豫了一下。平生最怕牙医,“吱吱”的电钻声,不顾病人死活的医生,都会让曾经的我丢了半条人命。最恐怖的是如厉鬼般尖叫的电钻,就像钻进脑髓里一样。那张白森森的躺椅,周围摆满了冰冷的仪器,张牙舞爪地将你整个人给攫住,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把腮帮子钻个大洞。世间再也没有比牙医诊所更可怖的场景,看见门口两个鲜红的“牙科”大字,俨然血盆大口的地狱之门。
“既然来到门口,何不进去看看?”
“不,太恐怖了!我宁愿吃药。”
“你知道吃什么药吗?乱吃药治不好牙痛,还可能产生不良的副作用。”
“听说牙医会整死人。”
“我看你不是被牙医整死的,是活活被吓死的。”
以前确实看过一篇报道,说是一个小女孩曾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牙医的躺椅上,后来她在一次看牙的过程中,牙医正在“乒乒乓乓”地准备着各种牙医器具时,她就已经僵硬地死在病床上。
“没胆匪类,瞧不起你!”
“我...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疼...也不是怕疼,而是太恐怖了...”
内心的我在打架,这时看见诊所内一对老夫妇正等候着一个光头牙医。光头牙医穿着一双拖鞋,没有空调的诊所内,他连白大褂也不穿,湿透的T恤像是随意挂在身上。“这样的医生太不可靠了!”终于找到理由的我正准备拔腿就跑,只见老先生奋不顾身地躺进那张犹如行刑床一样的躺椅上。“张开嘴,让我看一下。”光头牙医柔声道,“嗯,好了。”几乎没见他有什么动作,老先生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哼着什么,只是摸摸腮边,笑了笑,直起身来扶着老伴颤颤巍巍地走了。
“慢慢走,别摔着了。”光头牙医隔着口罩嚷道,并没有留意诊所内多了一个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走进诊所,估计眼前的一幕让我也有一股冲动,要是这个光头牙医也能如此闪电般解决战斗,我自然情愿让他一试。
“张开嘴,嗯,烂到神经了。”光头牙医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啊!啊!啊...”我连叫了好几声,冰冷的牙锥搅得我差点从躺椅上跳起来。
“漱口。”牙医说道,“先帮你止痛。”然后往我牙缝里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
“再漱口,看疼不疼。”
嘿,才几秒钟啊?居然真的不疼了,神奇!
“后天再过来给你补好。”牙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连声道谢,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两三分钟,地狱到天堂,我兴高采烈地跳进火炉一般的街道,轻松无比。人生最大的幸福在这一刻轻易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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