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忆犹新于第一次看海。但不是因为第一次面对大海壮阔的震撼，也不是阳光、沙滩、椰子林以及美丽贝壳带来的浪漫，而是旅程中一段令人捧腹的囧事。
那年我去海南参加一个会议，从机场乘坐大巴刚到博鳌，便迫不及待地独自跑到海边——终于第一次看到大海了：明丽的阳光下，海天一片蔚蓝，远处隐约散落着小岛，海浪一阵阵翻卷着拍向岸边的岩石，“哗……哗……”地溅起雪白浪花又溃退而去。我兴奋地从一块岩石跳向另一块岩石，因为当时所在的海岸下不了海，更没有沙滩上的脚印，也没有柱杖的老船长，只有我急欲与人分享而不得的另一种快乐。
会议结束后的旅行是我最为期待的。我们住在大东海景区的一个酒店里，酒店后面有一片可以游泳的浅海。傍晚时分，同大家一道去附近逛一个渔村式的旅游街区，自己买了只大海螺后就先回酒店，急着去到海里游泳。浅浅的海水里不时踩到有礁石，我边游边不时好奇地停下来在那些礁石处摸寻，希望能捉到一条鱼或贝壳什么的。咦——还真摸到了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活的海贝，不到半个拳头那么大——后来大堂的服务员告诉我那应该是宝螺。这让我十分激动，连泳也不游了，不停地在礁石间摸来摸去，果然又摸到了一个。为了方便，我把摸到的两个宝螺放到泳裤里，不大一会儿又摸到了三四个。当我上到沙滩把泳裤里的宝螺拿出来时，引得旁边的几位游客也是兴致冲冲地下海摸螺去了。我发现自己泳裤里粘乎乎的，应该是宝螺分泌的粘液，便赶紧下到海里清洗，顺带又摸了两个一并带回了房间。我把那几个满是粘液和沙子的宝螺在面盆里清洗干净，放到一个塑料袋里，如果带回成都它们都还是活的，也许可以用盐水来养吧？
第二天，我们一行人到海上玩摩托艇、潜水。在海上飙摩托艇真是非常刺激，有种乘风破浪的感觉，那些美女更是兴奋得大呼小叫。而我更喜欢的是潜水，就像电视里那样，去清澈的海底看五颜六色的鱼儿在珊瑚礁周围游来游去的。我在潜水员的帮助下，慢慢学会了如何潜下水去，但才到大概三四米深处，就有种无助的恐惧感，想要上去而又心有不甘，直到下潜到大约七八米深度时，海水仍有些浑浊，也只见到一些凌乱的礁石和几条小鱼游过，而且耳朵感到了一种刺痛。加上心里的恐惧，便示意伴潜导游带我浮出了海面。耳朵的疼慢慢好些了，可是右耳一直在发懵。我后来才想起自己小时候下河游泳多次患上化脓性中耳炎导致了耳膜穿孔，是不适宜潜水的——一时的高兴或“得意”确实容易“忘形”而犯错。
我们在下午时分赶到海口，把一些不必要的行李寄存在酒店后，登上了前往越南的游轮。城市渐渐远去，海岛也慢慢不见了，蓝天白云变成了绚丽彩霞又逐渐浅淡下去。白色的游轮孤零零地航行在一片湛蓝苍茫的大海上，站在甲板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底平展的岩石以及那些墨蓝色的深处，海面犹如镜子般光滑而明亮，但偶尔看见一阵一阵的浪花在露出海面的礁石上溅起，知道这壮美的大海并非风平浪静，而是充满着生命的躁动与不安。夜晚逐渐来临，游轮似乎正在驶向无尽的黑暗，只有天上闪烁的星星和船上的灯光带给人以一种安全感，而游轮的酒吧、演艺厅等娱乐场所也像城市夜生活般热闹起来。
我在看了一部免费电影之后就早早休息了，第二天在摇曳的梦中醒来，跑到甲板上一看，只见四面海上都耸立着形态各异的岛屿和巧夺天工的山峰，不由让人联想到钱起的“江上数青峰”和桂林山水甚至蓬莱仙境，但又更为雄奇与壮美。
游轮在下龙湾停靠后，我们乘大巴前往河内。沿途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法式风格的建筑，有些传统的老建筑上居然还有中文。导游告诉我们，越南长期受汉文化影响，直到十七世纪中叶法国传教士在类似汉字的“喃字”基础上用拉丁字母创立了越南拼音文字，十八世纪中叶以后，法国又逐步殖民了越南，限制汉学，废止汉字，但汉文化和汉学的影响一直存在，包括现代的港台流行歌曲在越南也是很受欢迎。一路的异国山水人文风情原本是令人兴致高涨的，而我却因为耳朵的发懵，不知什么时候又在大巴的颠簸中感到裆部有些刺痛，中途上卫生间时，还发现皮肤被裤子粘着了，有种撕裂的疼痛，这让我有些慵懒而无趣。
到了河内，我们入住的宾馆是一幢木结构的低层楼房，据说原来是越南国防部的招待所，虽然有些陈旧而内部设施却还不错。晚上洗澡时，我发现裆部的有一大块地方红红的，没了皮肤，难怪会粘着而疼痛了。我以为是热带的燥热而上火造成的，便到附近大街上找到一家药店：“请问有清热和消炎的药吗？”但彼此都听不懂在说些什么，即使比划也没能让对方明白，加上老板的态度比较冷淡，我只得又跑出老长一段路到了另一家药店，那个年轻女老板虽然热情，却还是听不懂中国话，我想即使听懂她也不明白“清热”是什么，更不好意思再比划了，只得悻悻地回宾馆休息：也许明天会好些吧？
早晨阳光灿烂，椰影摇曳。身上的不舒服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善，甚至走起路来都有些疼，但还是兴致勃勃地随团去了市内的几个景区景点。在巴亭广场，我们只能在欧式铁艺大门的远处参观主席府，但可以沿着花木掩映的步道进入开放的胡志明故居，独特的全木吊脚楼，简朴的陈设，雅致而幽静的环境，让人可以想见当年胡志明在此生活的情形。而还剑湖以及独柱寺和玉山寺，面积虽然不大而建筑和环境都很幽雅，玉山寺内供奉着关帝和文昌帝君，其门上还有一副汉字对联，很有“中国味道”。经过中国驻越南大使馆时，我不由比对其作为首都的城市建设，那是远不如成都的，大概只相当于国内八九十年代的水平，还满大街都是重庆的嘉陵摩托车，那时，中国的轿车都已开始进入家庭了。记得当天晚上导游还安排我们乘车到一个什么地方跑马观花地参观了专门设立的“红灯区”，据说只对外国人开放。可见越南的“开放”程度还是相当大的，只是二十来年过去了，也没见到有多么巨大的成就或可资发扬的经验模式。
从越南回到海口后，我立即到医院去看医生：耳朵进水发懵吃点消炎药慢慢就可以恢复正常了，而裆部的问题是因为自己被宝螺分泌的粘液腐蚀破皮而不是什么“上火”！这让我感到十分的尴尬和无语。而寄放在酒店里的宝螺全也都已经死掉腐烂，弄得污黑恶臭的，我在自来水龙头下清洗时，还引来不少人的掩鼻和侧目，我只是想带回去留下一点特别的纪念。
当年的那些宝螺壳都不知道弄哪儿去了，不过，一想到那第一次看海的无知和窘迫自己都忍不住要暗自发笑。我想，人生所经历的不少事大抵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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