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家里人刚吃完晚饭,正在看电视,就听见大门“咣当”响了一声。我推开房门一看,是满老师。
好久没有看见满老师,他明显地苍老了。头发花白,像风中的芦花。
“景胜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满老师脸上堆出笑意。
我一边应答着,一边把他迎进屋子里。父亲母亲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父亲递给满老师一支烟卷儿:“来,点上!”
说了一会儿天气啦年景啦的闲话,满老师就沉默了。过一会儿,他从炕沿上站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他把眼光看向地面。
母亲看出他的心思:“翔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哦,我……我……”满老师嗫嚅着,“老姐,你手里有没有余钱?我家老二又摊上事儿了。唉!”
父亲关切地问:“他又和人干仗啦?”
“可不是咋地,这孩子……我根本管不了啊!前天,又把人打住院了。我昨天把家里的猪卖了,凑了凑,还差一点儿钱。我合计着,老姐刚开支,手里兴许有点儿钱儿,就来了……”满老师的眼睛里一丝晶莹在灯光下闪烁着。
母亲把钱交到他手里,满老师连声道谢。在我们一家人的目光里,他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回到屋里,母亲跟我叨咕起来:“翔武你大舅也真难啊!老二也忒不省心了。他挣了不少钱,一分钱也没剩下。”
村子里,人们都管他老儿子叫“满二”。满二小时候,他一张圆脸,白净可爱。母亲说,初中毕业以后,满二没有考上高中,不知道怎么的,就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儿搅在一起了,美其名曰“帮别人要账”。因为满二打人时敢下手,不久就成了县城里有名的“打手”。打得那些人鼻青脸肿,满地找牙,腿瘫胳膊折。受伤的受伤,住院的住院。
打人,不能白打。每次都是满老师花几百几千,才把小儿子的事情圆满过去。可是,满二打人好像有瘾,左一起右一起,满老师也就只好一次次地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扔进无底洞。
……
我认识满老师的时候,他可能有三十五六岁吧!是我们村里的民办教师。
我记得有一回,满老师带着我去位于卡力马村的中心小学去演讲。卡力马村,离我家这里大约有20里地。那时,没有通公交车。村里显然不能因为一个小学生派出一辆马车,个人也没有汽车。只能是骑着自行车前往。满老师就用他那辆旧车,驮着我前往卡力马村。
那天的风特别大,刮得尘土飞扬,算得上飞沙走石。满老师带着我,顶着足有7、8级的大风,摇摇晃晃地出发了。乡村的土路本来也不太好走,加上大风,一个人骑车也费不少力气,更何况带着一个百十来斤的孩子。满老师骑得很慢,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
到了县城,时间已经中午了。满老师问我:“大外甥,你想吃点啥?”满老师带我进了一家小饭店。我看见价目表上有“火烧”两个字,不知道什么是火烧。满老师就买了八个火勺。火烧油汪汪的,散发着扑鼻的肉香味儿。我忘记了满老师,一口气把火烧都吃光了。满老师坐在那里看着我吃得那么香,自己却就开水嚼着一个馒头:“吃饱了吗?没吃饱再买几个!”
那是我第一次吃火烧,直到今天,满老师的火勺还在记忆里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儿。
后来,他不当老师了,去卖服装。天南海北地走。满老师一下子挣到了不少钱。成了当时村里有名的“万元户”。
可是日子没有过好几天呢,二儿子就给他搥出来一个又一个窟窿。他的钱,流水一样花光了。
直到前年,他小儿子满二生病,不在了。满老师终于不用为他的事情到处借钱求人了。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外人谁又能体会呢?也许是,宁可自己受天大的委屈,也要儿子活着吧?
前不久,满老师也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与不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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