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留着一座静默的老屋,等我回家。将记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拼凑起我那对老屋残破的印象。二层楼,客厅很大,屋后有一方庭院与一间平房。庭院里栽了一颗梓桐树。
小时候与爷爷奶奶同住,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自然也是泥土里长大的孩子。出来老屋,走过一条小巷,便是我家的农田。日日穿着那橡胶制的黑色长雨靴,清晨便随着爷爷奶奶入田里了。我大多是做坐在田耕上的,那时并没有关注到他们日夜不同的辛苦操劳。幼稚的心往往关注着那水面上两三只白色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鸟,田耕旁簇簇幽蓝的野花,还有那老屋,红色的琉璃瓦往往反射着金黄的日光,让人永永远远期盼回家的时刻。
老屋后那一方庭院,大抵是我童年回忆最丰满的地方。春日,那梓桐花烂漫的开,粉红的花瓣间蕴藏了太多的灵气。奶奶总要摘一朵,别在我的耳后,再夸一句“我家囡囡真好看”。后来大概是我闹着要吃葡萄,爷爷便在院子里搭起了葡萄架。年年的夏日,那葡萄叶繁茂的遮成一片绿荫,灰褐色的老藤,曲折成各种模样蜿蜒其中。阳光细碎洒落在葡萄上,那晶莹的运动的精灵为我带来无数欢喜。等天色渐渐暗淡,那月光便从叶间跃跃撞撞地到坑洼不平的石板上。月下三人,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静静听那小河流淌,蝉儿呜叫。我啃着葡萄,奶奶则在一旁轻轻摇着蒲扇,和爷爷计划着明天的农事。原来。天地中有一种境界,不是古今兴亡,也不是悲哀凄冷,而是婉顺又寻常的日子。
再到后来,我便无法平和地再去回忆。我去城里上学,故乡发了一场大水,老屋成了危房,拆迁。我看着,我看着它被夷为平地和我的童年一起被夷为平地。等我再去,我不再是故人,而是客人。那新屋里住着什么人,是否熟悉。我再也猜不出来了。
等它渐渐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便知晓。他不再只是砖瓦砌成的老屋了,更像是一只陈旧的盒子,存放着我的童年,保留着我与爷爷奶奶共同的回忆。它见证这隔代的亲情与我的成长,沉淀着人世间最深沉的怀念和归属感。
它依然存在。
因为我依然期待,在某个严寒后,“梓桐花幕碧云浮”,美到让我无法用文字形容。因为我依然期待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座静默的老屋与一对老人,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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