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柜中有只珍藏了二十几年的大盒子,里面装满了亲朋好友写给我的书信。我当年就是喜欢写信的人,一直也都对手写信的时代颇为怀念——把思念和问候写在纸上,折叠信纸,装入信封,封口,贴上精选的邮票,盖戳,投递邮箱。 这一气呵成的仪式感里饱含了太多的深情厚意,是现在的电子邮件、短信、微信所不能及的。
我跟我的父亲关系甚好,我也是伴着浓浓的父爱幸福地长大的。在父亲去世的这十几年间里,我曾经写过几封信烧给天堂里的父亲。只是可惜,我没有过离家的经历,也因此没有父亲留给我的哪怕一封的信件。在一点上,我特别羡慕傅聪。钢琴大师傅聪在海外留学期间,他的父亲给他写了几百封信,每一封都饱含着浓浓的父爱关怀,还有非凡的内容深度,或谈及人生,或谈及艺术修养,就像一盏指路的明灯,照亮着傅聪成长的道路。
傅聪的父亲,就是我国著名的翻译家、作家、以及美术评论家傅雷先生。他也是《约翰·克里斯多夫》、《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托尔斯泰传》《高老头》等国外巨著的译者。傅雷跟儿子之间的往来书信在文革期间毁掉许多,幸好当时傅聪一直在海边,让部分傅雷写给他的书信得以保留,后来集结成著名的《傅雷家书》。
《傅雷家书》曾获中国首届优秀青年读物一等奖,也是目前教育部推荐的中学生必读书目之一。《傅雷家书》出版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有各种不同的版本问世。而刚刚读完的这本由天地出版社出版的《爱在最深切的关头:傅雷写给孩子的家书》收录了傅雷以及夫人朱梅馥写给儿子傅聪的112篇家书,并且首次打破时间顺序,按照人生、艺术、修养、感情四大主题收录,其内容上的指引性就更为突出了。
傅雷在信中这样写道:
“我长篇累牍地给你写信,不是空唠叨,不是莫名其妙地说长道短,而是有好几种作用。第一,我的确把你当做一个讨论艺术、讨论音乐的对手;第二,极想激出你一些青年人的感想,让我做父亲的得些新鲜养料,同时也可以间接传布给别的青年;第三,借通信训练你的——不但是文笔,而尤其是你的思想;第四、我想时时刻刻,随处给你做个警钟,做面“忠实的镜子”,不论在做人方面,在生活细节方面,在艺术修养方面,在演奏姿态方面。我做父亲的只想做你的影子,既要随时随地帮助你、保护你,又要不让你对这个影子觉得厌烦。”
一段话将这份灼灼的父爱呈现得淋漓尽致,也清晰总结了这些家书的意义和价值,同时也体现了傅雷关心祖国的未来的社会情怀。
傅雷跟儿子谈人生:他说
“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沉浮,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廓然无累,真正的解脱。只要高潮不过分使你紧张,低潮不过分使你颓废,就好了。”
在儿子钢琴比赛之际,跟孩子讲意志,要儿子注意心理,不仅跟别人比赛,也要跟自己斗争,但是斗争的方式不是紧张,而是冲淡,多想人生宇宙的大问题,于是就会把个人看得渺小些,也就会减少患得患失,身心舒泰。这样的视角,对今天的青少年面对考试,面对升学压力和竞争,也有很好的参考意义。
傅雷跟儿子讨论引导艺术,亦师亦友。谈诗词,论李杜,也谈书法和绘画。谈及音乐,为伏琴苦练的儿子开导以解苦闷,为受到挫折的儿子燃起勇气,也为获得大奖的儿子提醒莫要骄傲。与儿子分析肖邦、施特劳斯、莫扎特,论古典音乐与近代音乐。帮儿子细细收好寄来的在国外演奏的唱片,细细品鉴,对儿子的演奏风格、演奏技巧提出很好建议。帮儿子搜集钢琴曲作家资料,帮助孩子理解作品里要传达的情感。。。。。傅雷深厚的艺术修养和见地,毫无保留地倾注笔端,他告诉儿子:
艺术家最需要的,除了理智之外,还有一个“爱”字!所谓赤子之心,不但指纯洁无邪,指清新,而且还指爱!
如果说,“父爱如山,父爱无言”是我们对父爱的最普遍的解读,傅雷的父爱则更具温情,在跟儿子谈及生活细节方面甚至有些事无巨细。儿子的签名,笔画笔触要去纠正;儿子到别人家里,脱掉大衣留着丝巾,以及喜欢把手插进口袋里,要去从礼仪上纠正提醒;儿子娶了儿媳,也要嘱咐一下少提及初恋以免让儿媳不舒服。。。。。。
“孩子,我真恨不得天天在你身边,做个监护的好天使,随时勉励你,安慰你,劝告你,帮你铺平将来的路,准备将来的学业和人格。”
傅雷对儿子的爱,也弥补了他自己幼年缺爱的那份孤独。这在养育关系上或许不一定是最恰当的表达,但是从这百余封家书里传递出来的灼灼父爱却跃然纸上,令人动容。
家书里谈及的做人、学艺、生活、爱国等方方面面的修养和见地,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都在文化的指引上给我们留下了无价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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